七月刚至,叶赫的布扬古贝勒便迫不及待的让兄弟布尔杭古护送东哥去喀尔喀糙原完婚。可惜送亲队才出城数里,便被努尔哈赤率领的三千兵马堵在了南关旧地。布尔杭古不敢往前闯,带着送亲队和新娘láng狈逃回叶赫城。大明抚顺游击李永芳见形势危急,果断调兵,同时向努尔哈赤施加威压,进行调解。
建州军在南关耗时多日,到了月中,终为形势所迫,只得休兵返回建州。
布喜娅玛拉被叶赫擅自改许他人数次,前几次都被努尔哈赤抢回,唯独这一次,叶赫有大明撑腰,明国明知布喜娅玛拉乃是努尔哈赤所聘之女,竟还一路庇护送亲队,让努尔哈赤连抢亲的机会都没有。
班师返回的路上,努尔哈赤有点儿消沉,他征战几十年,如今已五十有六,虽然身体尚算康健,然而心力终究已非当年可比。
群臣们依旧愤愤不平,不住痛陈大明行不义之举,又斥骂布扬古毁信背盟。总而言之,吃了这么一个闷亏,让全军士卒都生出一股无法发泄的憋屈,唯有过过嘴瘾。
见众人越说越激动,全军哗躁,努尔哈赤挥手叹道:“若是为了其他大事,自当问罪致讨,仅因将东哥许给他人之故而与叶赫大动gān戈,还是算了吧。东哥生来背负八字谶言‘可兴天下,可亡天下’,非同一般人,实乃为亡国而生!因为她,哈达灭,辉发亡,乌拉亦覆亡。她用谗言挑唆各女真部,致使战端开启,纷争不断。今日又唆使叶赫勾结明国,叶赫不将她嫁我而给了蒙古,其用意是要引我为灭叶赫而起挑衅争端,与明构怨!既如此,她要嫁便由她嫁去!我即使得到了她,她的心不在我身上又有何用?总之无论她嫁给谁,她命都不会长久……红颜祸国,毁国已终,构衅已尽,她的死期将至!我纵使奋力夺她回来,她不愿留在我身边也是枉然,qiáng抢回来她若一心求死,反给建州招来祸端!”
扈尔汉嚷道:“可是,东哥许配给贝勒爷,已近二十年了!如今都怪明朝万历皇帝出兵驻守叶赫,叶赫的金台石、布扬古才得以倚仗明帝之势,将东哥嫁去蒙古。所以,我觉得,咱们更应该去征讨明国!”
努尔哈赤劝道:“倘若我为了一人之私怨而yù兴师动武,你们大可劝谏于我,不可因私忘公!为何现在反倒是我来劝你们消了兴兵的念头?我所聘之妻,被他人所娶,我岂有不恨的道理?但这事绝不可因私怨便听从你们所言大举兴兵。这次对要娶东哥的介赛,我尚无怨,你们为何反倒一副遗憾懊恼的表qíng?我劝你们就此作罢!”
众人争论得热烈,不曾留意到皇太极慢慢离了众人视线,远远走开去。没多会儿,代善尾随跟了上去,一脸肃穆。
“二哥。”皇太极微笑以对。
代善面上全无半分笑意,一双温润的眼眸中透着迷惘哀伤,他就这么看着皇太极不说话。
皇太极笑了笑,彬彬有礼:“二哥找我有事?”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二哥是指我表姐么?”
皇太极没有彻底装傻,可即使这样,代善也没打算点到即止。东哥偷回建州能瞒过其他人,然而他带她进了地牢,这事惊动了正白旗,无论如何都瞒不过皇太极去。但皇太极待东哥有qíng,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如今,代善赌的也是皇太极绝对不会陷东哥于不义。
东哥刚回赫图阿拉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理清这其中的因果,只觉得这次叶赫又要将东哥胡乱许嫁他人,和以前一样,东哥必然是会极力反对抗争。身陷绝境的东哥需要他们去解救,也只有他们能够将她救出囹圄,这是他、褚英、皇太极乃至努尔哈赤惯常的认知。
可是,身陷囹圄的东哥靠自己逃出了叶赫,更令他们想象不到的是,逃出叶赫的东哥这一次却主动要求回到叶赫,完成与介赛的婚礼。
与以前的几次皆不同的是,一向反抗联姻的东哥这次选择了嫁去蒙古——东哥xing格如此倔qiáng不屈,如果不是她自愿嫁给介赛,谁能bī她委曲求全?
代善被东哥的心甘qíng愿所伤,只觉得心痛的难以抒怀,他靠醉酒来麻痹自己。
可当他酒醒后,却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真是东哥的真实选择。
就在刚才,努尔哈赤说她命不久矣,使他突然有所领悟。
“东哥xingqíng刚烈,我只怕她已有求死之心。”代善眸底压着深深的伤痛和绝望。
皇太极脸色一正,肃然道:“她不会死!”顿了顿,语气悠悠地说,“二哥还是先担心下大哥比较好。”
代善心中一凛,神色微敛,眼眸眯起。
皇太极昂然迎视,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半晌,代善深吸一口气:“你别乱来。”
“乱来的人不是二哥么?”
“那是东哥……所求。”代善不信自己居然赌输了,把这事捅出去对大家都没好处,皇太极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如果让阿玛知道东哥曾经回过赫图阿拉……
“嗯?我表姐?呵……大哥自作孽不可活关我表姐什么事?二哥,你们可不要什么罪责都往她头上套,哈达灭,辉发亡,乌拉覆,这些难道真就都是我表姐一人之衅?阿玛说的话哄哄天下人也就罢了,怎的二哥你也信了,莫不是越活越天真了?”
面对赤|luǒluǒ的嘲讽,代善忽然手足无力起来,他想自己应该生气,可是他的心实在已经太累了,满心疲倦,让他连愤怒的感觉都无力提起。他只是摇摇头,再摆摆手:“你莫把事做的太绝。”
“二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对我如此不满了?”皇太极笑容可掬,一副无辜无害的模样。
代善只觉得万念俱哀。
第三十三章
两个月后的闰八月,已拘禁了两年半的大阿哥褚英因谋逆之心屡教不改,被淑勒贝勒赐死狱中。虽然自八旗旗主重置,正白旗旗主易主,已有不少人预料到了褚英的最终下场,难免要落的像舒尔哈齐一样,作为弃子悄然“病”死狱中。然而,最终的结果依旧震惊了整个关外——褚英没有无声无息的默默死去,他的死竟是如此高调,毫不避讳。努尔哈赤似乎要把杀子这一做法当做一种杀jī儆猴般以雷霆之势公开出来。
阿木沙礼只在听到这个结果的转瞬,便马上联想到了那次东哥偷偷潜入赫图阿拉,如果没有猜错,努尔哈赤之所以将杀子这样有悖亲理之事,弄得如此大张旗鼓,多半是因为已成功嫁去蒙古的东哥在两月前与褚英偷偷私会的事qíng曝光了。
“尸首谁也没见着,说是送回来的只有骨灰坛子……从早上起老宅里便乱得不行,大爷不在家,被召去木栅了,两位老福晋都在哭,没人管事。”
几乎是褚英死讯传回来的那一刻,松汀便跟着国欢回了老宅,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松汀被打发回来叫阿木沙礼。
阿木沙礼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棉衣衫,又在门莹的服侍下披上了麻衣。准备妥当后,她坐上了马车,来到了老宅。
这一路上,松汀又抓紧时间悄悄将老宅内的qíng形描述了一下。
“两位老福晋闹了起来……说……说是要分家!”松汀说的已是委婉,真实qíng况比这还惨烈,噶禄代和哈宜呼宿怨沉积,褚英一死,两人的矛盾开了个口子,吵得一发不可收拾,到后来,两人都失去了理智,扭在一起厮打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