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欢走近一步,一句话都没有跳脚就踹翻了那个磕头不止的男子。那男人在地上翻了个滚儿,被踹的胸口火烧般的疼,他却不敢叫出声,怕主子更加气恼。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滚回来了?”
“我……”
“怎么?出去了这么些年,连奴才的本份都给忘光了?”
那人五体投地的跪倒,抽泣道:“奴才不敢。不是奴才不听话,实在是奴才记挂主子,在叶赫待不住了。”
第三十八章
“讷苏肯!”国欢往椅子上一坐,气场全开,“给我……收声。”
他的声音极冷,语速不快,却透着杀伐之气,这一刻的国欢身上文质彬彬的柔和气息一扫而空,倒与他的阿玛有了几分相像,以至于讷苏肯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当真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国欢冷漠的从讷苏肯身上移到达chūn身上,达chūn只觉得那目光如刀,似无形化作有形,忙磕头如实禀告:“人已经去了四贝勒府了。”
国欢目色越冷。
讷苏肯抖得不行,明明还没入冬,他却像是跪在冰天雪地中一样。当初他被罚去叶赫时,国欢尚未娶妻,也没此时成熟,少年时的国欢在他的印象中是温文尔雅,面上常常挂着和善的笑意的主子,虽然时而xingqíng古怪,经常爱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但大体上并不算是太难伺候的人。
他原以为自己在叶赫那么多年,替主子打通商道,也算居功不菲。去年大金打了下了东海沿岸,开始建造船只,海运的商路也由此打开,他想着这几年叶赫与大金关系日渐jiāo恶,特别是在大金与天朝划地为界,频频发生战乱时,叶赫与大金立场已是十分鲜明。这个时候,他留在叶赫已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若是能够回到主子身边重新受到重用,成为心腹,再不济,也可以试试那个油水丰厚的海运差事。
他没想到的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才隔了五年,主子的xingqíng竟会变得如此难以揣测。
又或许,其实自己从来没弄懂过……
“那边怎么说?”国欢面无表qíng。
达chūn答道:“四贝勒说,不管怎样,人不能死在他家里。廖婆子说如果仅仅是这点要求,她便有七分把握……”
讷苏肯一听“廖婆子”这三个字,整个人便犹如风中的秋叶般抖个不停,牙齿互撞,咯咯作响。
国欢目光冷厉的移到讷苏肯身上,似乎想从他身上抠出个dòng来,良久,他幽冷的道:“早知今日,当初便该直接将你碎尸万段。”
“二爷饶命!奴才错了!求二爷饶奴才一条狗命吧!奴才知错了!”
这回不等国欢出声,达chūn已飞扑上去将大喊大叫的讷苏肯压在身下,同时伸手去了讷苏肯脚上的鞋,塞进了他嘴里。
国欢起身,走两步,站到讷苏肯跟前。
讷苏肯也知道自己莽撞了,这回是真不敢有任何挣扎了,只如烂泥般瘫在地上。
达chūn目露同qíng之色,却不敢替他求qíng,生怕引火上身,但眼睁睁的看着讷苏肯去死,不免又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哀。
国欢将两人的神色一丝不漏的尽收眼底。
“这张脸是不能留了。以你的罪过,死不足惜,念在你往日服侍的份上,割鼻刺耳……”
这听起来不过是奴才犯错时主子做的惩罚,但仔细一想国欢的第一句话,达chūn和讷苏肯皆是在惊讶过后升起一股喜色。
“奴才谢主子不杀之恩。”讷苏肯痛哭流涕。
第三十八章
国欢面现疲惫的挥手:“滚!”
讷苏肯连滚带爬的出了书房。
达chūn小心翼翼的打量主子神色,半晌方道:“即便岳托台吉认出了讷苏肯,他也不会联想太多,毕竟,这都已经过了五年了。”
国欢冷哼:“他要没想多,又怎会故意把咱们有妇病圣手的话透给四贝勒,挑得让四贝勒来问我们借人?”国欢不是单纯的人,相反,也许是读书读的多,他所思所虑的比大字不识的女真莽夫们多得多。一件小事搁在旁人眼里也许不算什么,但在他心里,却已是绕了几个弯的事出有因。
“难道岳托台吉能从讷苏肯身上猜到廖婆子也是我们的人?”
“他只是猜而已,但是四贝勒却能帮他堵的我们不得不jiāo人出去,这人一jiāo出去,他还需要再猜吗?”国欢只觉得一招错满盘皆落索。
“那……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去杀了廖婆子灭口不成?可廖家几代为医,主子的身体尚需依靠廖家调理。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与八叔为敌。也罢,他既肯示好,对我说出刘济良是他的人,这得一报还一报的,廖婆子给他就是。”皇太极索要廖婆子并不是为了岳托福晋难产那么简单,只是他明明手里已有刘军这样的高手,为什么独独要算计一个女医?
难道真是为了那些可笑的流言蜚语?
国欢不信四贝勒竟会如此愚昧蠢钝!要知道就在三个多月前,大金汗写下了“七大恨”的告天书,随后正式向大明宣战。大金与明的第一战便是攻打抚顺,旁人或许只知皇太极对顺利攻下抚顺有过献计之功,他却很清楚那所谓的计策是起到了怎样的决定xing作用。
彼时抚顺游记李永芳正大开马市,皇太极竟然留意到了这一点,借着马市之时边境防备疏漏,选了五十人扮作马贩,驱马分成五拨人混进了城内。当夜皇太极率五千人悄然至城下,chuī笳为号,里应外合。城内大乱后,努尔哈赤率大军围城,李永芳承受不住归顺投降。
相比打仗时代善的身先士卒,莽古尔泰与阿敏的勇往直前,皇太极更懂得文韬武略。如非必要,国欢不愿与皇太极为敌,却也不敢与这个八叔太过亲近,虽然他是正白旗旗主,口碑不错,允文允武,上得英明汗器重,下得子侄敬重。
如今的四大贝勒中,代善的威望和拥趸最大,看近几年的光景,大汗怕是有心真有心选其做为继承人,前不久还把老话又提了提,说道是将来自己百年后会把所有妻妾托付于代善恩养。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对国欢而言,此时此刻,对于那个位置上的权势之争,他只要做到事不关己,保持局外事态就足以了。四大贝勒地位已然凌驾所有小辈之上,他只是一个已故储君的次子,只要做好本分就够了。
野心不需要太大,也没人愿意看到他有太大的野心。
三更时分,附近能喊到的医官、医生、医士,甚至萨满,已是来了一拨又一拨。
岳托双目已是赤红,血丝充斥着眼球,敖红的眼睛加上淤青的眼袋都证明他这一晚上熬得不容易。相对他在厅堂中来回打转的焦躁,端坐在炕上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早点的皇太极却是稳如泰山。
皇太极正是拂晓时分返回的家,到家时岳托沉默的像是已经灵魂出了窍。看到家里来来去去的陌生人,皇太极只略略表示了惊讶,便在歌玲泽gān脆利索的叙述中恢复如初。
天光转亮的时候,穆图尔贺呼喊的声音已逐渐低迷,苏宜尔哈连哭带喊的从产房里奔出来,只嚷着:“福晋疼昏过去了可怎么办?”
第三十八章
脸色惨白如死灰的岳托突然一个激灵,在愣了半柱香之后突然gān巴巴的对皇太极说:“国欢阿哥常年求医,听闻他手下有个姓廖的女医,专治各类妇人顽疾,医术高超,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