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吉嬷嬷欷歔说岳托在家过的极苦,冬天虽然过了,可早晚天气还是很冷,孝子的身子骨又经不住冻,可二舅的那个大福晋愣是停了两兄弟的火墙暖炕。岳托是怕弟弟受冻,所以才独自上山砍柴回去烧炕的。
“说是生了九个……”
“真以为自己是母猪呀,儿子就生九个?外头听得风光,谁知道是不是从妾生子里抱过來养在跟前的?额亦都倒是艳福不浅……”
“是呀,大福晋身份不低,又是个贤惠能容人的。”
阿木沙礼听得不耐烦了,跑回莽古济身边,发现莽古济正在跟女眷们聊的话題更无趣,而且,这个话題对她而言,是弊大于利。她想逃跑,却被莽古济一把拽住。
[1]姑:满语发音gu,姑姑的意思。
第二十三章 姐代妹嫁(2)
“听到沒?你郭罗玛法召了达海去木栅,设了个司文翰给他住……你不是求着我让你去木栅吗?以后每日吃完早膳就让乌吉送你去……”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阿木沙礼大叫,挣扎不止,试图逃跑。
莽古济两只手用力,把女儿重新拉回怀里:“这又是闹个什么呀?不是你说想去木栅……”
“四姨五姨都不在木栅了,我还去了做什么?”阿木沙礼气哼哼地,“你这是想诓我去学那劳什子的字。”
边上有人哧哧地掩唇笑,却是五阿哥莽古尔泰的大福晋、阿木沙礼的姑姑莫雅绮。
“阿木沙礼,你六岁,是时候该了,虽是个女孩子,但我们女真人不论男女皆能征善战,你既骑得了马,拉得开弓,怎么就识不了字,读不了书了呢?”
阿木沙礼眼珠微微一转,眼圈已是微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莫雅绮:“姑姑,我还沒学好骑she,等我骑she学好了,我就……”
“不行。骑she不能丢,但是这字,你也得给我去学。”莽古济一口否决。
阿木沙礼啪嗒啪嗒开始掉金豆子,满脸委屈。
莫雅绮正要安慰,一旁经过的大格格东果突然驻步,笑问道:“阿木沙礼这是怎么了?”
“德赫么。”一边哭着,她一边还不忘行礼。
东果笑道:“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摸了摸她的头,“快别哭了,你看你都类哥哥都在笑你了。”
跟在东果后头的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少年一愣,两眼瞪得溜圆:“额涅,你可别冤枉我,我哪有笑阿木沙礼妹妹。”
莽古济沒什么反应,倒是莫雅绮笑着起身和东果亲亲热热地行了个执手礼:“我好像有两年沒见着都类了,个子蹿起不少啊。”
阿木沙礼用手揉着眼睛,从指fèng里偷觑都类,两下比较后,心里有了结论都类和岳托同岁,可他那身高,根本不及岳托。这样也好意思说个子蹿起不少?
阿木沙礼有些不屑,加上都类长相比较类父,浓眉大眼,面皮白净,未长开的五官已隐隐透出清俊。但是阿木沙礼觉得都类有点比下有余,比上不足,说他斯文儒雅吧,她觉得不如国欢生得好看,且举手投足自有股不是人间烟火的仙气,说他温柔体,好像又及不上杜度……
这实在是一个不怎么样的表哥,大概、也许……玩不到一起去吧。
阿木沙礼在心里才给都类归好类,却不想东果突然冒出一句话:“三妹妹,我看阿木沙礼越看越喜欢,不如这样,把她给了我们家吧。”
阿木沙礼心想,这应该是在开玩笑吧。我额涅只生了我一个,怎么会把我送给别人家?
果然,莫雅绮开口了,只不过她嘴里说出來的话却是:“那哪成呀?给了你们家,那我家的迈达礼岂不是得跟我天天闹腾,拿我当仇人呀?”
“哎呀,你家迈达礼才多大个人呀,他哪懂那些?三妹妹,你觉得姐姐的主意怎样?不如我们就此亲上加亲……”
阿木沙礼不想听大人们在那玩笑式的调侃逗乐,她只想离开酒宴,最好是能有什么事,让额涅忘记那什么读书识字的事。
第二十三章 姐代妹嫁(3)
“妹妹,你可还记得我?”正心烦着,都类挨到她身边來,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妹妹你长得真好看,小脸和苹果一样红……”
阿木沙礼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心里不自觉地拿他和岳托比较,越发觉得都类傻兮兮的,很讨人厌。她索xing假装沒听见,只是扯了额涅的手,想偷偷挣脱开去。
莽古济察觉后,反而拽紧了手,低头说道:“让你都类哥哥陪你一道儿去司文翰如何?”
东果笑道:“达海是个有才的,九岁便通女真、汉文的要义,要不然你们郭罗玛法也不会待他如此亲厚,他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你们去了,与他好好相处。”
都类满是不悦,悄悄对阿木沙礼说:“我才不想去学什么字,妹妹你别怕,那个达海如果敢装腔作势欺负人,我帮你揍他。”
也是,虽然额涅让去司文翰学文,但是她去了木栅可以偷溜出去找别人玩啊。心里这么一想,她不禁又高兴了起來,笑靥如花。
“听说三叔家的孙带也在木栅,她跟达海学了不少汉文,如今愈发出息了,居然在看《关雎》。”东果笑问。
“她那是装样子讨阿玛欢喜,能看懂字就不错了,这么大了都不出嫁,这还真是要跟那个老女一样,在木栅里养老不成?”
莽古济一出口就是毒舌,言辞犀利得东果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笑了笑,又说了两句寒暄的话,这才带着恋恋不舍的都类走了。
“额涅,国欢哥哥读书也很厉害,他去不去司文翰?”
莽古济忙着和同系的女眷说话,对女儿敷衍道:“你国欢哥哥身子不好,出不得门,偶尔去一两次还行,天天去,那不可能的。”
阿木沙礼不禁又撅起了嘴。
这一桌的女眷主位坐的是莽古济,主家陪席的是额亦都和大通殷氏生的第五子阿达海福晋瓜尔佳氏。瓜尔佳氏是费英东的女儿,费英东和额亦都一样,都是年轻时和努尔哈赤一起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特别受倚重的老将。
莽古济评价布喜娅玛拉的时候,瓜尔佳氏坐在一旁笑得十分尴尬,显然才十四五岁的她还不擅长在这个圈子打jiāo道,可与各家女眷jiāo际相处是当家主母的必修功课,沒法逃避,只能努力适应。
“五嫂子原來在这,让我们好找。”一个清丽的声音传來,让阿木沙礼眼前为之一亮,只见一群打扮得红艳艳的小姑娘手持酒杯酒壶,盈盈然地向她们走來。为首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装扮竟仍是未嫁的少女,亭亭玉立,穿一身湖绿色的长袍,绛色坎肩,鬓角上压着一朵小小的绒花,耳垂坠着两颗米粒大小的东珠,蹁跹走动时,那东珠随之晃动,说不出的摇曳生姿。
阿木沙礼先是被她身后那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所吸引,待看到那少女时,不知为何目光竟移不开了似的,两只眼黏在她那饱满圆润的耳垂上。
瓜尔佳氏站了起來,笑着向在座的诸位介绍:“这是我的小姑子,七妹娥尔赫,后面的是八妹胡图礼,九妹琥巴,十妹……”
第二十三章 姐代妹嫁(4)
娥尔赫今年十五岁,胡图礼九岁,后面三个女孩年纪更小,都是同一年的,才五岁。
这姐妹五个站在一块儿,后面三个小的脸蛋身材都还沒长开,一个个稚气中显得木讷,和阿木沙礼一比,那种大家子出來的格格与庶出小妾养出來的小姑娘,通身的气派看起來差异就显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