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吉嬷嬷见多识广,知道这是南边天朝妇女才时兴的头面首饰,而且,这样的簪子怕不是单支的,应该是一副对簪。
乌吉嬷嬷视线落到箱底,果然发现边上安安静静的还摆放着另一支一模一样的虫糙簪。
“这……”她脸色微变,抬头与色尔敏四目相接,面面相觑。
花这等代价娶妻?怕是过了吧?
便是当年贝勒爷聘大福晋阿巴亥时也沒这等手笔。
阿木沙礼躺在chuáng上,面无表qíng,无喜无悲,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沒有看到那些足以让人垂涎的东西。
最后一抬搁的是被、褥的里、面,以及今年新采的棉花。
乌吉嬷嬷笑着说:“格格身子不好,这女工的活计就奴才几个代劳了吧,回头合欢被fèng制好了,格格只消在收尾处动上几针也算尽了心了。”
色尔敏点头附和:“是,是,是,想來国欢阿哥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介意。格格只要尽快把身子养好就……”
“你说什么!”猝不及防的,原本躺在chuáng上沒魂似的阿木沙礼突然厉声尖叫。
她嗓子不好,随着这一声尖叫,她整个人从chuáng上弹跳起來,面目狰狞可怖。
色尔敏被吓的完全忘了自己在说什么了。
乌吉嬷嬷也是一愣。
第五十章 婚前诊孕(2)
反倒是讷莫颜第一个有了反应,又惊又喜的道:“国欢阿哥?是国欢阿哥?这些……这些聘礼是……”她捂住嘴,喜极而泣,“原來是国欢阿哥要娶格格?!”
阿木沙礼看她们的表qíng,心中愈发相信这消息不假。
国欢!国欢!
褚英的儿子!
褚英害她至此,她如何还能羊入虎口去做他儿媳?
她心中气苦,不由气血翻涌,张口刚要说话,沒想到一口血沫从喉咙里冲出,噗的声,呛声喷出。
她痛苦的捂着嘴,沒想到淤黑色的鲜血又从鼻管中溢了出來。
胸口如火烤炙般焦灼剧疼,疼得她在chuáng上不住翻滚,偏偏神志清醒得不行,脑海里不住闪现着欣月惨若鬼魅般的笑容。
色尔敏和讷莫颜早就吓呆了,还是乌吉嬷嬷老道些,眼明手快的将阿木沙礼扶起,避免她仰天卧着被涌出的血呛入气管窒息。
“快!快去找福晋!”
阿木沙礼濒死般挣扎着用手抓住乌吉嬷嬷的袖子,肌ròu痉挛,她瞪着眼,瞳孔失了焦距,却依旧不甘心的追问:“真……真是国欢?”
乌吉嬷嬷不知道哪出了问題,一时不晓得怎么回答才好。
讷莫颜慌乱道:“格格,是国欢阿哥不好吗?”
为什么格格一听说新郎是国欢阿哥,竟会如此激动,以至于旧疾迸发?
汉医的确嘱咐过格格需要静养,qíng绪不能太过起伏,可是……难道格格真的是喜欢洪匡阿哥胜过国欢阿哥?
她心中焦急,一边流泪一边搅了湿帕子,战战兢兢的替阿木沙礼擦拭血迹。
阿木沙礼吐了几口血后,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变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似已陷入晕厥。乌吉嬷嬷搂着她,不住的掉泪:“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可千万别再加重病qíng了。”
莽古济听到色尔敏禀告后,跌跌撞撞跑进女儿房里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惨淡的qíng景。这大半月的将养仿佛一夕之间又重新回到了原点。躺在乌吉嬷嬷怀里的阿木沙礼,面无血色,气息微弱,就和那天从高墙中被武尔古岱抱回來时一样,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夭折一般。
莽古济惨叫一声,扑过去大哭。
汉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才赶來,这段时间内,莽古济已把三个奴才审了又审。讷莫颜跪在地上,边哭边自己掌嘴,几十个巴掌扇下來,她两颊已肿起老高,莽古济仍是不觉泄恨,指着她骂道:“你个小贱婢,整日里不gān正事,胡乱挑唆多嘴生事,在主子身边兴风作làng。洪匡?我呸!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把女儿嫁给洪匡?阿木沙礼都已经落得这副样子了,你……你……我恨不能生剐了你!”
色尔敏见莽古济气得嘴唇都哆嗦了,忙安慰,却被莽古济狠狠瞪了一眼:“这小蹄子嘴贱,以至于使得阿木沙礼生出这等样的误会,如今这亲事已定,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轻易退亲,不是让阿木沙礼再度被人耻笑?我的阿木沙礼已是这般可怜了,老天爷为什么还要一再的折磨她啊!”
讷莫颜痛哭流涕的磕头,额头砰砰砸在地上:“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色尔敏看着地上哭得可怜的讷莫颜,既怜惜她年纪小不懂事,又深恨这丫头做事糊涂,害主害己。她观莽古济的脸色,这回怕是真会要了讷莫颜小命去,不由跺脚道:“这小婢犯了错,不如按规矩,割其耳鼻,赶到外庄种地去。”
讷莫颜这才当真吓哭了,痛哭流涕道:“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割我耳朵!不要割我鼻子……”
莽古济脸色yīn沉,喝道:“拖出去!”
色尔敏找來两个粗壮仆妇,架着大喊大叫的讷莫颜走了出去。色尔敏找了外管事俄勒,将讷莫颜转jiāo给俄勒后,方才急匆匆的回到大格格的房里。
这时候,那位这一个多月來给阿木沙礼看病的汉医已经请了來,正坐在chuáng上专心致志的诊着脉。
因医生诊脉的关系,诸人皆屏息不敢出声,房内出奇的安静。色尔敏一脚跨过门槛,不曾想房里“砰”的声巨响,抬头一看,竟是那中年汉医惊慌失措的猛然站了起來,把身下坐着的圆杌子给掀翻了。
莽古济看医生脸色大变,心里不由也跟着一紧,慌道:“怎么了?我……我女儿她……”
医生脸色数遍,额头竟微微出汗,他仓促的用衣袖擦了把汗:“我……我再换只手把把脉……”
见医生抓了阿木沙礼另一只手继续把脉,莽古济不敢打扰,话到嘴边又重新咽了下去,只目光焦急的看着两人。
医生额上的汗更密集了,空着的一只手不停举袖擦拭。
莽古济眼前一阵金星乱撞,只觉得四肢无力,整个人软软的瘫倒,色尔敏急忙上前扶住。
乌吉嬷嬷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道:“医师不防有话实说,我家福晋是个明理之人,不会胡乱怪罪,若是……若是……”
她说了几遍“若是”,正想说,若是格格当真不治,那也只能说是你这人的医术不行,我们马上另请高明。
沒想到那医生长长吁了口气,挺直了脊背:“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府上的大格格脉象虽浅,但脉跳流利而不涩滞,正是滑脉。敢问福晋,大格格这个月可是未曾行癸水?”
他说了一大堆,发现周遭的几个妇人都是一脸的惊骇,沒人答他腔,不禁轻咳一声:“找贴身侍女问一问即知。大格格身子虽弱,这胎倒还稳健,只是时日尚浅,也不便用药,不如过个几日,我再來请脉,确诊一下如何?”
莽古济“嘤”的一声,一个字都沒有吐便直接晕倒在色尔敏怀中。
乌吉嬷嬷恍过神來,恼羞成怒的朝着那医生脸上啐了一口:“呸,你个庸医!我们大格格还沒出阁,只是体虚身亏才病倒了,方才还吐了好几口血。你个昏庸无能之辈,居然敢污蔑我们大格格……”
说着便要伸手挥拳。
那医生也是个怕死的,要不然不会一开始被吓出满身汗來,可事到临头,一听对方污蔑他的医术,不由犯了迂腐的倔脾气,梗直了脖子嚷道:“不过是个喜脉,学医之人若是连这个都诊断不出,那我这三十多年的医不是白学了?我说是喜脉就是喜脉,虽然时日尚短,不过月余,可胎已坐实,不信再过上十天半月你找个巫医或是接生的稳婆來,总能看出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