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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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谓全身而退,方才的热身子,很快便又冷了下去。

  这边书案上躺着一张大字,只一行:

  思公子兮徒离忧。

  他哼笑一声,随手折了起来,置于袖间,而后拉开了门,大步出了木叶阁。

  琬宁脸上仍失着火,目光落到他换回的那方帕子上,紧紧攥在手间附在心口,唇畔似乎也还留着他的气息,她颤颤抚上自己已略微红肿的唇,心底早说不清是何感觉,又想哭,又觉欢喜,再无力气思考,只和衣倒向枕间,怀抱着帕子,扯过被褥把自己深深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素履之往,独行愿也。出自《易》,意思是尘世之中一人独行坚守也qíng愿。

  中心藏之的下半句是何日忘之。出自《诗经》,女子对爱人表达深厚感qíng。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出自《诗经》,意思是生死相许,百年之后,想要埋到一处。请不要再问作者大公子到底爱没爱过女人……因为我母jī啊!

  第90章

  小年前最后一次朝会, 在东堂。

  祖皇帝时,天子便常于东堂朔望听政,永贞九年,东堂发生过一次范围不大的密谋政变, 虽很快平息下去,然这足以在天子心中留下yīn霾, 遂仍移太极殿正殿举行廷议。

  自先帝始, 才又渐渐恢复这一旧制。

  英奴前几日终于等到成去非的《时议书》,当真是文如其人, 格调高古, 文风质朴无华, 虽纵横捭阖,然结构绝不松散, 有的放矢,辟理深刻,成去非这些年的政论文,他是一篇不落地读完了, 此篇可谓集大成者,思维缜密, 布局jīng妙,尽显大家之风。

  今日主题, 自然也就是评尚书令奏事了。

  八坐丞郎、令仆尚书等一众四品以上官员,基本都到齐,分坐两边。

  诸臣礼毕, 英奴扫视一圈,淡淡开了口:“前日,尚书令给朕上了道折子,言土断等事,以解西北之困,朕看了,有所感触,西北边患,由来已久,是悬在建康头上的一把利刃呐!”

  言罢示意内侍官捧了折子,立于御前,平平稳稳读了起来。

  坐中诸臣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见识成去非的文章,更有乌衣巷众人早先得了口风,此刻面上都还沉静,英奴从容看着众人,他们这些人,心思各异,肚子里早不知酿着什么风bào,便耐心等着谁来打头阵。

  折子越读到最后,众人便越能咂摸清成去非的意图,终开始窃窃私语,低议起来。

  待内侍官那尖亮的嗓音收了尾,坐间一片寂寂,众人都仰望着上头的天子,英奴也不说话,同大臣们默然对峙着。

  总得有人来打破僵局。

  中书令张蕴持笏道:“我朝承颠覆之运,起丧乱之后,人士流离,考详无地,故立九品之制,盖以论人才优劣,非为士族高卑,今宜一拟古制,以土断定,增府库之资,尚书令所言不虚。”

  一侧顾曙接道:“今上,土断之计,依当下qíng势,势在必行,如今,即便是四境晏如,烽燧不举,且仓廪虚耗,帑藏空匮,一旦王师岁动,日用不给,安能外御异族?上则府库殚之,下则民力穷悴,日久必生祸端。”

  看来还都是明白人,英奴不无满意地四下看了看,当初祖皇帝江东糙创,豪族并兼,不得已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府库空虚,民无定本,伤治为深,活水才能养鱼,世家们倘真明白这个道理,就不该阻拦土断。

  这边尚书八座都在,依次排开就在成去非身后,举目望去,清一水的少壮派,那一头则是一众三朝老臣,其中几人已然行将就木的模样,不过是年轻人的未来罢了。

  “君子当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老臣且问尚书令一句,可知天命为何?”颤巍巍出来说话的是左光禄大夫,也就是故去太尉温济之的从兄温兴。

  温兴较太尉还要大上数岁,气色仍佳,两颊红润,听闻是服了韦公所赠仙丹之故,他是正经二品大员,如今朝廷三公空悬,他同右光禄大夫虞仲素便可谓是元老中的元老,纵服用再多的仙丹,眼神却仍含着不可逆转的苍然与衰老。

  老臣们擅长不动声色,以理服人,众人知道一场辩论不可避免,便都正襟危坐,看成去非如何应战。

  “天者,万物之父也。父之命,子不敢逆,君之言,臣不敢违。故违君之言,臣不顺也,逆父之命,子不孝也,不顺不孝者,人得而刑之,顺且孝者,人得而赏之。”成去非迎面而上,沉着应对,知道温兴的话头要往哪里引,且顺其意。

  果真,温兴又问:“那么,为士何如?”

  “士者,事天以顺,jiāo人以谨,不敢失陨而已矣。”

  温兴一笑:“善哉,为士者亦事天乎?诚如尚书令所言,违天之命,天得而刑之,顺天之命者,天得而赏之。尚书令可知何谓违天之命?”说罢望了望众人,目光殷殷:

  “众位同僚,可知何谓违天之命?”

  只见他笑叹看向成去非:“天使汝贫,而汝qiáng通之,天使汝愚,而汝qiáng智之,如是者,必得天刑。”

  此话先发制人,已经把他成去非定xing为天之罪人,温兴的老道处正在于自“天命”发端,让他成去非挖坑把自己埋了,

  英奴沉沉注视着成去非,只听温兴身边的虞仲素悠然道:“富贵贫贱,天之分也,古之天地无异于今,古之万物无异于今,古之xingqíng无异于今,天地不易也,日月无变也,万物自如也,xingqíng如故也,道何为而独变哉?”

  “两位大人此言差矣,”虞归尘的声音响起,众人难免意外,不禁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以齐黎民,土断丈量土地,清查户籍,正是利出一孔,为的是富国qiáng兵之用,这才是天之命。”

  朝廷的命脉维系于人头税和田赋,这个理,无人不察,虞归尘面上仍是和煦,一番话却掷地有声。

  “大尚书言qiáng兵,意在武盛,岂不知历朝历代文盛则武衰,武盛则生灵涂炭,丰功伟业同礼崩乐坏不过一物两极也,如果一朝武将辈出,实乃黎民不幸也!”

  虞归尘一语既了,立刻有人针锋相对,顾曙见状紧随而出: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边关之患,系朝廷生死存亡,诸君难道忘了前朝旧事?何人又谓qiáng兵只图开疆拓土,而非稳江山社稷?祖皇帝何等天纵英武,倘不是天不假年,定可dàng平胡虏,一扫四海!诸君当勠力同心,为天子分忧,解西北之困,何来阻塞之辞?”

  顾曙亦能作此等豪迈语,倒让英奴刮目相看,联想当日朝堂之上他曾力阻大将军毁禁军之制一幕,似有所感,忽忽若有所得。

  倒是顾勉甚为不满,想丢个眼色给阿灰,无奈阿灰只端坐如常,似无感觉。顾曙其实自有察觉,佯作不知而已,避开那目光,犹自专注望着前头的成去非。

  既搬出了祖皇帝,又言前朝頽隳之祸,四座一时寂寂,成去非方缓缓道:“诸位大人,赞成也罢,心有存疑也罢,无不都是为社稷着想,刚顾大人说前朝覆亡之事,我只想问诸君,倘有一日,贼寇濒临石头城下,诸君会作何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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