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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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兰丛。

  只一瞬,琬宁手底一松,帕子悠悠坠地,她觉得自己也随着那帕子坠了下去。

  韦兰丛是他名正言顺的第一任妻,甚至曾为他生育,本该是贤伉俪qíng深,可为何江左一直流传他鸩杀发妻的传闻?他在知道自己身世的第一瞬间,亦动了杀心,她不是没被死亡追随过,自有察觉。

  这便更让人伤怀了,那么这世上,何人能贴近那颗心呢?

  琬宁神思恍然,不由想往门口走,刚要打开门,正迎上成去非推门而入,可目之所及,却只有一张骇人的脸面,琬宁毫无防备,猛地向后跌了几步,随即尖叫起来捂住了嘴,身后花架险些倒地。

  见她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成去非并不急着拿掉假面,一壁慢慢近她身,一壁留心她神色变化。琬宁踉跄而退,虽已惊惶至极,半个字也喊不出,脑中却忽飞速掠过一个念头,那花架上有四儿放的一把剪刀!本是留修剪枝叶所用,琬宁便有意往花架处挪着碎步,直到退无可退,身子抵在花架上,她颤颤反剪起双手,一阵摸索,等触及那冷硬一角,心中登时狂跳起来,这身影越靠越近,琬宁目不转睛盯着那假面上的两只眼睛,仿佛烟dòng一般。

  嘴唇几乎被她咬破,心底却数着拍子,眼见他离自己尽在咫尺,琬宁猛然闭了眼,扬起手使出平生力气,朝眼前人狠狠扎了过去!

  成去非没料到她手里会突然多出一样物件来,只觉跟前生风,猝不及防间虽躲闪开来,手背还是被那剪刀划了一道,火辣辣的疼,麻麻地窜过心底,很快,他只稍稍用力,便擒住琬宁手腕,腾出这只受伤的手,扯下假面,冷冷看着她:

  “看不出你竟是大勇之人。”

  琬宁目中一怔,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成去非甩开她,扬了扬手中假面:“早知阮姑娘这般,我该赠雉jī。”

  说得琬宁脸一红,支吾着:“我不知是您。”

  成去非哼笑一声:“你不是在等我么?”

  琬宁忙转过脸背对着他,把那剪刀悄悄放下,尽量压住声音里的起伏:“您为何要带着那么怕人的东西,我以为是偷遣入府的歹人……”

  到底是心慌,她肩头微微抖着,却不知这话已问住了成去非,他竟也说不清自己为何突然想着戴它进来,只想吓她一回,可为何想吓她,自己也是难以言明的。

  不过在说辞上头,他向来拿得住她,遂反问一句:

  “你说为何?”

  好不讲道理的人,她怎么知道这人安的什么促狭心思,吓得她魂飞魄散,还要问她缘故。

  琬宁便转过身,抿唇看着他:“我不敢妄自揣测大公子的用意。”

  她正经的模样,倒和那街上卖布的姑娘般,有那么一些可爱的意思在里头。成去非无声一笑,抬手拿那假面缓缓遮了脸,问她:

  “害怕么?”

  青面獠牙的,还闪着莫名的水光,琬宁不禁默默点头。

  成去非又把假面挪了挪,只露出半边脸,淡漠看着她:“你不是怕我么?戴上这假面,你便大可躲在它后头,不用怕任何人,倒该人怕你了。”

  琬宁蓦然间看见他手背上那殷红一道,尤为刺目,根本没留心他在说什么,心底一阵紧张,自己竟伤了他!

  “您的手……”她犹豫上前,不觉露出满脸的关切。

  成去非轻轻挡回了她,眉目冷淡:“你没听见我说话?”

  “可您的手……”琬宁到底是心疼他,又懊恼自己莽撞,恨不能那一道换到她手上来,成去非见她满眼都只剩自己受伤的手了,淡淡道:“这会想着献殷勤,方才是谁想捅死我的?”

  琬宁面上一阵难堪,讪讪低了头:“我帮您处理下。”

  血并没出多少,只是擦破了皮,渗出了血印,不过几日便能消下去,成去非并不以为意:“小伤而已,用不着。”

  “那我给您chuīchuī吧。”琬宁见他拒绝,qíng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脸又是一红,她幼年时跌倒磨破手掌,烟雨便捧在唇畔温柔地chuī着安抚着她,那热热痒痒的感觉似乎真的就遮住了本来的疼。

  果然,成去非问她:“你想gān什么?”

  他复又一副冷清莫测的神qíng,好像她对他起了非分之想,急着乘人之危似的,琬宁羞得连连否认:“没,我什么也没想。”

  说罢忙忙岔开话,看着他手中假面道:“您买来这个做什么?”

  成去非一眼便识破她所想,不再计较,仍拾起方才的话头:“你日后见我戴上即可,自然不觉害怕了。”

  琬宁这才想起他临走前那番话的意思,她当时不明就里,此刻全都明白了,正想着,成去非已近身把那假面戴在自己脸上,他的声音似乎一下远了几分:

  “再看我,还会怕么?”

  琬宁一时无法回答,只觉自己忽多了层屏障,而成去非正凝视着她,冷冷清清又问道:

  “你会不会戴着假面待我?”

  一语双关,琬宁听得一阵心跳,还不曾想好如何说,就见他一只手忽朝自己胸口探来,她下意识回避,却被他又钳制得死死的。

  “阮姑娘这颗心,到底是在为谁而跳呢?是我么?”

  琬宁本兀自羞赧着,耳中忽落这一句,心到底是跳得更厉害了,胸口鸟喙般啄着他的手掌,胸脯间的热意一并袭上来,成去非很快放下手,却随即拿掉了这具假面,她那慌乱如斯的模样便再次bào露于眼前。

  “这就是假面的好处,不仅能遮得住一张面孔,亦能藏得住一颗心,而阮姑娘这颗心,一直都太容易让人看透了。这不好,被人看透,便会被人辖制,伤身伤心,不是么?”

  他徐徐说着,琬宁无从反驳,仍捂住襟口,面上红霞不散。只听他轻笑一声,再抬首时,他已经往书案那里去了。

  他立于书案前,低首目光便落在那一行字上:

  枯形寄空木。

  而她并不是,在这红尘之中,她本是热chūn光,不过逢着他这一霎冰凉,碰到了,不敢伸手,又舍不得收手,她的心头热定是他,不会望声、色而却步,可也靠近不得。

  他从不轻易跟人以心jiāo心,于她,也不过以礼还礼罢了。

  一旁坏掉的宣纸也还在,墨很快再度在成去非手底化开,沉水的香气袅袅散出来,他侧眸唤了她一声:

  “到我身边来。”

  琬宁听言顺从地静静走上前来,他往后退了退,示意她靠近书案,待她站定,便自身后轻轻笼上来,顷刻间,四处就只剩他的气息了。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低语道:“这张是坏掉了么?我来教你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令人窒息的气息紧紧锁着琬宁的心,她一动也不能动,耳朵红透,任由他把持着手腕,落下第一笔。

  几笔下来,她看出他这是在作画,点染的是墨荷,笔意俱到,荷叶不勾筋,荷梗不点刺,只作长幅,荷梗一笔到底,本乌七八糟的一张纸,竟收拾gān净了,尤为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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