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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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切有条不紊,三千禁卫军似是一夜之间便站满了宫殿。内侍官和江左重臣们轮流值班,宫中早已戒严,太妃等一众女眷更是寸步不能离大行皇帝梓宫所在。

  长兄遇难的消息很快送进大殿,英王只觉自己的心瞬间枯朽下去。他的兄长自西北带兵奔丧,半路却踩踏断桥,坠河而死。

  噩耗凿凿,由不得人信与不信,他的兄长是再也回不来了。

  如芒在背的杀意,骤然间无处不在,英王看得清清楚楚,死是从身后而来的,他想要赢,便注定要先学会如何输。

  酒缓缓倒入灯盏,一阵风来,chuī的纸钱蝶似飞舞着,久滞不散的烟灰瞬间迎上来眯了眼。直到入殓前的最后一夜,身子虽已熬得脱形,jīng神却好得出奇。

  过了明日,接踵而来的便是登基大典、大赦天下、封后选妃、人事升降……而他的皇叔,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出那番场景,所谓的四海举贤,重理废滞。英王看看地上自己细长萧疏的影子,活像一头可怜的金笼困shòu……

  正月,皇七子芈复登基,改元凤凰。

  乌衣巷挂满了白灯笼,虞归尘自己手中也挑了一盏,和成去非两人仍着丧服倚墙而立。雪快要化尽。虞归尘朝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去扒开墙角的冻土和碎石,枯gān发烟的糙根露出头来,低语道:“过些日子,自然就会chūn来糙青。”

  “这两年各地都冷得早,冬日尤为漫长,不是好事。”成去非突然接了这么一句,虞归尘皱了皱眉头,立刻会意:“一直这样下去,胡人骚扰边疆只会更加猖狂,子遐何时动身?”

  成去非仰面看了看漫天冷寂的星子,吐出白茫茫的雾气:“再过些日子,待出了国丧,父亲打算去府上提亲,他和璨儿的事qíng宜早不宜迟。”

  四姓联姻,渊源已久,盘根错节的关系像是蛛网般网住了整个乌衣巷。除却四姓,张、温、韦、朱等几大侨姓士族亦和四姓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世族重家世,钦承旧章,肃奉典制。成去非第一任妻韦兰丛便出身城南韦氏,其外曾祖曾封关内侯,祖父生前领豫州刺史兼都督,父亲乃尚书左丞,族中居高位者众矣。这样的联姻,个中轻重十分了然。

  成去远和虞书倩的婚事,自然也是qíng理之中。

  “大行皇帝遗诏一事,”虞归尘思量着措辞,“实在出人意料。”

  “遗诏真伪都已经不再重要,当日他直闯东堂,便是先兆。”成去非脑中自然而然又浮现那斑斑血迹,双眸幽暗,“他以今上不过纨绔,定便于控制。”

  皇七子的行事作风,众人虽不以为意,成去非却从未小看这个富贵闲人,纵然今上是真纨绔,可如今的太后,却绝非等闲之辈。

  “今上是不是真的好控制,现在言及还为时过早。我听闻大将军对大人颇为敬重,治丧一事多有请教。”

  “许侃尚未离京,扬州戒备不解,家父比他年长,他请教乃在qíng理之中,一时半会撕不破脸的。”

  虞归尘微微仰首思索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嘉平二十六年,我记得大将军上过一道折子,陈言豪族弊政。”

  “他不会忘的。”成去非冷嗤一声,“宗皇帝在世时,他是最得宠的皇子,多有主张,宗皇帝也颇为上心。”

  关于大将军往昔旧事的传言,他不是不清楚。就是家父也曾赞少年建康王乃真才俊,针砭时弊,不是寻常人物,而如今,不过印证一件事罢了,光yīn消磨人心,宗皇帝大行后,建康王日益骄纵跋扈,算来竟也多年。

  “他如今倒行逆施,怕是早已忘记了初衷。”虞归尘轻叹,“这些年,诛杀的朝臣也不在少数。但凡大行皇帝亲近的人,皆成了他眼中刺。”

  “他倒想这么一路杀下去,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一阵刺骨yīn风掠过,成去非的尾音浮沉在一片冷冰冰的空气之中。

  虞归尘抬眸看了看他,就此沉默半日。

  “出来有些时候了,不必再送,我且先回家,璨儿一事府上早有准备,”虞归尘收了收心绪回望一眼成府,“有些事,本不该我说,公主那边,你们……”下面的话仿佛难以启齿,成去非淡瞥他一眼,也不作声,虞归尘只得轻叹:“我总想着,你早有子嗣也是好的。”

  一句话触得成去非有些黯然,他十八岁娶亲,有一女却早夭,随后韦兰丛也逝去,直到如今,逢上眼下时局,子嗣一事真是有些遥远了,而关于他鸩杀发妻的传闻却一直甚嚣尘上,传得整个江左人尽皆知……这么想着,慵懒痴迷的歌声骤然响起,渐次bī近,两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第13章

  来人衣衫单薄,敞着胸怀仍不觉冷的样子,额头汗珠滚滚而落,虞归尘再往下看,才看清他竟连鞋子也没穿,一双赤足白玉般晶莹与雪同光。

  是顾家六公子顾未明。顾未明自幼负“神童”嘉誉,轻狂意气,如今到了弱冠之年,依旧任xing而为,无所顾忌,整日沉浸于宴会之乐清谈之欢,这会跑成府来,多半是发癫。

  虞归尘同成去非碰了碰目光,看出他这是服了五行散,顾未明好似醉酒模样,还在往外扯着薄衫。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眼见他越发癫狂,两人只得扶着他进了府,让人温了酒给灌下去。又命赵器端了盆冷水进来,拿棉布浸透了拧gān,把顾未明身上外衫褪尽,一点点擦拭着脖间、脸颊各处。手中棉巾渐渐温热,又丢进水盆里去,水盆中新添了冰块,如此弄了半晌,待他身上热度消散,才找了件成去非的旧中衣给他穿上。

  中衣已洗过多次,旧衣裳反倒柔软贴身,顾未明这才长舒一口气,他平日的眼神总是迷离,此刻反倒明朗如日月光华,像是淬着火光:“何以解忧?唯有行散一事而已,我看两位心事重重的样子,真是心疼得很。”

  看他又开始发呓语,言辞间多有暧昧之处,虞归尘只好向成去非建议:“要么留宿一晚,外头寒气重,遣人去顾府送个话。”

  成去非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曼声道:“不用,让赵器送他回去,顺便告诉阿灰看好他,国丧期间不许他出门乱来。”虞归尘明白这是怕落下把柄,届时大将军发难,少不得麻烦。

  赵器刚应声,要去扶他,顾未明冷冷看赵器一眼,继而对着两人yīn阳怪气道:“大公子此刻不去陪长公主,却和虞静斋大冷夜站外头,我留宿一宿倒不能了!”说着笑得更甚,目光直bī两人。

  “你此刻倒清醒了,赵器,送他走。”成去非打了个手势,不想再理会。

  虞归尘心里叹气,不和他计较,任由他胡言乱语几句,一同和赵器扶他出来。要上车时,他忽就靠入了虞归尘怀中,赵器看他那不宜的举动,心底满是反感。服散备受江左世家公子们推崇,一个个làngdàng至极,自以为潇洒罢了,不务实事,却个个身居高位,倘是大公子为九五之尊,怎能容下……赵器忽然打住,暗骂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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