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卸去武装,解散回各自营里去,谁再敢闹事,军法处置!”韦少连莫名被牵连丢了颜面,随即冲手下跺脚怒斥道。
“晚辈惭愧,多谢大人替我惩治不法之徒。”成去非已躬身朝唐济施礼,唐济回笑道:“还望大将军不要觉得下官僭越严苛,只是以往类似事由,皆如此处理,百姓才能信任府衙,百姓信任府衙,才不至于生乱。”
成去非深吸一口气,再拜道:“晚辈受教,日后定会严加约束部下。”
唐济摆手道:“大将军这么说,折煞下官,想必也只是个例,下官这里囤有些余粮,大将军且先拿去用,虽不多,但也聊胜于无,”说着就要告辞,似是想起什么,郑重道,“还有一事,下官想跟大将军禀明,朝廷派遣的一些边关守将,唯有通商聚敛之意,皆无防寇御贼之心,甚至一度劫掠远使商客,致富不赀,大将军既来了这一趟,倘有得闲时,还请多多查访此事以报中枢。”
“大人心系社稷,晚辈自当查明qíng况,上报天子。”成去非言罢,回眸看了一眼韦少连,“你去送太守大人。”
“不必了,大将军。”唐济一笑,拱手折身,成去非只得目送这老人同那一瘸一拐的随从远去了,而西河郡为何治理有方,百姓井然有序,几未生过动乱,似乎也有了答案,唐济末了奏明的一事,亦让他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多还有三章大公子可以回建康。
第181章
晋阳遥遥在目,倘是秋日, 或许更能领略边塞苍茫之美, 眼下, 山峦如翠,犹如一幅跌宕起伏的壁画,亘于天际,山河壮丽无比。数千帐篷,杆杆旌旗, 皆立于风中, 成去非等来粮糙消息时,众将们正围坐一团议事。
回来的探马连忙滚落下马, 把马鞭往帐外亲卫手中一塞, 便疾步掀帘而入单膝跪地道:“大将军,属下打听清楚了,豫州的粮糙走得太慢,所以迟迟到不了,属下已经传达了大将军命令;至于徐州北,属下顺着粮道, 没见粮也没见人, 后来属下百般辗转打听, 还是一无所得。不过关中补给的粮糙已到,粮秣官正准备清点分发。”
将领们不禁问道:“没去彭城刺史府问问何故?天子既下了旨意,刺史该协理此事才对。”
这探马面露难色低首不语,众人当他办事不力, 未曾跑刺史府,亦或者没能见到刺史,便忙着回来报信也未可知,倒也不深究,转而同成去非七嘴八舌议起下一步是否要再等粮糙,倘被敌寇知晓他们粮糙不过可拖延三五日而已,乍然反攻也不是不可能,如此吵了半日,双方各执一词,要持重静等的,要闪电结束速战速决的,皆不能很好地说服对方。成去非始终一言不发,等众人吵完,才道:
“三日后,我军攻打晋阳。”离开西河郡的当夜,成去非已收到蒋北溟的书函,乐平郡因有一队青州铁骑驻扎,始终未落敌手,蒋北溟重价买来粮糙器械,再加上可借青州铁骑之力,祁军大可一战。成去非且又遣刘野彘阿大两人亲去勘查蒋北溟所言是否属实,心中大略有数,此刻轻描淡写解释了一番,“建康有个巨贾,蒋北溟,诸位想必有所听闻,他在边关同胡人同官府皆有往来,听说王师要来,早有劳军之意。”
众将虽有知道那蒋北溟的,但这个时候此人忽要劳军,多少有些突兀,况且他一介商旅消息怎会如此灵通,这个中曲折也让人不能解。成去非看出众人的疑虑,起身道:
“敌寇只剩这一处重要据点,主力已被我军歼灭大半,余下的撑不太久,雁门郡不足为患,除却粮糙,我军并无其他不利因素,至于蒋北溟,他倘是此次建功,我已答应他事后替他向朝廷讨个一官半职,自古以来商者梦寐以求的也不过如此,他会尽心的。”
“原那蒋北溟打的是这主意。”众将笑道,心头疑云消散,又议上半日,才各自准备去了。
待人散尽,那探马走上前来小声道:“属下去了徐州刺史府,并未见到刺史大人,这本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属下问了几人,说法却不一,前后矛盾,有说刺史大人偶染小疾在家中歇息的,有说大人去劝课农桑的,属下要等,那些人却不让属下耗费时间,只道会把大将军您的意思转呈给大人,好像恨不能立即把属下赶走,很是蹊跷。”
成去非按剑沉思了片刻,探马方又道:“还有,这些人,有的对属下很客气,有的则十分藐视,两方态度差别不小,属下看那些人,似乎相处间也不是很融洽。”
就在成去非思想着徐州到底是否有事将生,还是业已发生了什么,徐州刺史蔡豹正静静躺在棺木里,四周堆满了冒着丝丝冷烟的巨大冰块。棺木之外,是汹涌的暗流激dàng。几位幕僚在刺史大人病故之后,并没有公开举丧,而是选择了先行隐瞒消息。
众人聚集在蔡豹灵前,就到底要不要即刻往建康发丧而争论不休。自建康去年数次从徐州官仓调粮一事起,众人对中枢已渐生不满,三吴之地,膏腴之壤,建康却要费时费力从徐州运粮救灾,不能不让人怀疑中枢不过想借此试探徐州而已,钟山事变的yīn影终究未退,天子或者江左诸人想必对当时态度不明的几大都督是心怀间隙的,即便没有钟山一事,江左世家亦觊觎徐州刺史的位置,却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更加上凤凰五年元日朝会后,使者回来所述见闻,不免让人窝火,那些个每日轻裘肥马的世家子弟,到底有何资格笑他徐州风土?
王师借道平并州之乱时,徐州方闻凉州那边周将军病逝,中枢随即命凉州刺史李牧之子扶柩归京,这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如今,蔡豹大人病逝,更引得一些人担忧不已,这正是江左世家的绝好机会,他们绝不肯让一个只挥塵谈玄之人来统领北徐州,他们亦没工夫陪其曲水流觞诗酒酬酢,灯前舞,醉后歌,这些于他们陌生且遥远。凡上点岁数的将士,依稀记得,嘉平年间,江左虞家曾有人短暂领徐州刺史一职,徐州是建康北面门户,常有边地流民因战乱灾荒亡命至此,被编入军队,很多人皆流民出身,他们拥戴的必然是能让其吃饱穿暖安身立命的统帅,而绝非那些无视徐州民意,只会享受北地胭脂风qíng的江南蛮子。虞刺史那句“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两石弓,不若识一丁字!”的讥讽口吻犹在耳畔。忍气吞声的徐州将士,曾不止一次在夜间举着火把,立于寒意bī人的夜风之中,为那些烂醉而归的江左少年郎们照亮回府邸的大道。那些少年郎皆是虞家人幕僚,众人的私下抱怨终积羽沉舟,等到一场bào乱起来时,虞家人láng狈渡江而回,天子急忙下诏,徐州才又渐渐重回安定。
前车之鉴,并不算远,但国朝亦从不乏忠心臣子,有反对发丧的,便有建言上报中枢者:
“徐州已维持数十年安稳,倘被中枢知道秘不发丧,定有瓜李之嫌,诸位是要自立门户,改朝换代吗?”长史环视一圈,问到点题处,众将登时被问住,徐州虽大,也颇有实力,但改朝换代,却是众人想也未曾想过的,他们之中,尚出不了这类乱臣贼子,况且刺史大人生前恪守君臣之礼,从未有半点逾矩之处,众将的希冀,似乎也不外乎是由他们自己来选出合适的新人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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