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乱一事,即刻jiāo由三司会审。
第218章
荆州刺史府照例在为元会做着准备。
虽然刺史大人已缠绵病榻月余。
榻上许士衡听着外头幕天席地的雨声不断, 苦笑想道,老母已耄耋之年,虽常抱小恙,却从来不难康复, 自己倒还不如那八十岁的母亲。
他是在执行完中枢罢佛之策后, 便一病不起。这一日,感觉似轻了几分,遂qiáng撑于卧榻批阅公文,理一理凤凰五年入冬以来的诸多事宜。就在当日中枢罢佛旨意下达荆楚时,湘州刺史病逝,中枢立刻遣虞凤池接手湘州,这背后意图,许侃看得十分明白, 却也并未放在心上, 反倒是手下那几个将领愤愤不平,湘州乃荆楚项背,中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拿虞凤池来牵制荆州而已, 众人不免替许侃不值,刺史大人虽一生忠勤, 保一方平安有余,全靠自己打拼积累而来, 然中枢始终信任不足, 警惕有余。
而江州刺史也已在半年前由顾家顾绣接任, 中枢的煞费苦心,荆州怎能不明?许侃正觉心绪茫茫,长史周密携文书进来,见过礼,小心将东西置放了,先问候一番,方道:“大人,建康那边又出了件事。”
“年节将临,建康也不安生吗?”许侃勉qiáng在侍女的扶持下,yù起身走动,周密见状忙也帮衬一把,为他披上衣裳:“因罢佛的事,一众僧徒竟直接在长gān里杀起百姓来,听闻此事还同殿下多有gān系,殿下如今,被人唤大乘佛主,也不知是个什么名堂。”许侃猛咳几声,摇了摇头,“中枢向来如此,一事下来,八方掣肘。”他头脑昏昏沉沉,没走几步,只觉胸闷气短,眼目不明,只得回榻上仰面歇息,周密见他如此,不免忧虑,刺史大人虽年逾花甲,却素来体健,从不见害病至此,这一回本以为几日歇息就可痊愈,如今日子不但久了,病qíng也不见多少起色,周密忧心忡忡地思想了半日,待回神,许侃鼾声渐起,原是又沉沉睡了过去。周密幽幽叹息两声,替许侃掩好被衾,正yù折身退出,忽见一方帕子自许侃袖管滑落,待捡起看了两眼,一滩污血赫然入目,瞧得周密一颗心砰砰直撞,默默放好,转身走了出来。
方行至檐下,见主薄姜弘正收伞打着身上雨水,忙上前悄声道:“大人刚睡去,勿要再扰。”姜弘只得同他一道出来,关切征询:“你看大人今日状况如何?”
周密无声摇首,再抬眼望天,蔼蔼重云就盘旋在刺史府飞檐一角,雨中不知何时夹杂了片片雪花,气候寒透,触目乃完全yīn湿世界,不由叹息:“若日头出来,大人兴许能好得快些,也不知这雨雪何时能止。”姜弘亦觉千斤压心,思及大夫那句“倘能挨过冬chūn之jiāo,大人也就好了。倘不能,便不好说了”更添愁绪,遂问:“将军们今日可来探望了?”话音刚落,就见邵逵、卫宝、皮子休、刘藻四人遥遥往这边赶来。
两人忙一同迎了过去,彼此作揖让礼后,自然是jiāo流起刺史大人病qíng,这些时日,几人翻来覆去,不过照例是那几句话,年节虽近,因许侃久病不愈之故,刺史府也几无过节的喜庆氛围。姜弘遂提议道:“还请将军们进屋议事。”这几人应下来,找一间屋子,纷纷坐下,姜弘端着热茶斟酌道:“大人此次病qíng纠缠,大夫的话也不全然是危言耸听,某以为,不管大人如何想,将军们心中当有数,早做打算。”
皮子休xing急爆,立刻睁了两眼瞪姜弘:“主薄这是何意?什么叫不管大人如何想,我等打算什么?”卫宝拍了拍他肩头:“听主薄把话说完。”姜弘继续道:“一旦中枢知晓大人病重,或是到时更坏一层,将军们以为中枢当作何布置?某的意思正在未雨绸缪,大人倘安然无事,你我自不必cao劳此事,某说句不吉利的话,倘大人生了差池,正是中枢良机,到那时,荆州的局势,怕是多方cha手,你我这些人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周密便将方才所见顺势道出:“我见大人咳了血,不是好兆头,主薄这话,有道理,几位将军不可全无安排。”这四人难免震惊,建康几大世家虽早垂涎荆州多年,然荆楚军根基深厚,许侃领导有方,百姓爱戴,建康yù平白无故cha进来,绝非易事,尽管如此,湘州江州的局面却也证实了建康鞭亦够长,几人热议一阵后,姜弘满面凝重:
“徐州的前车之鉴,我等不能再犯。那成去非尽管遥领刺史一职,却不断往徐州安cha心腹,前刺史的少公子,又极为信任他,徐州府兵之权,早晚要落到成去非手中,府兵乃捍卫北方门户之本,实力不容小觑。我还听闻,并州当初留了他不少私人,雍凉等地有他二弟,而建康除却他本人,还有个幼弟身在禁军,他那从兄虽因粮仓的案子免了职,可日后若有事,成去非还是得靠自家兄弟,重新任职不过手到擒来。他如今在中枢,显然已是百官忌惮的人物,不过,四姓可不再是钟山政变前的铁板一块,江左从来讲究的是政出多门,成去非yù一家独大,便是四姓也难能容得了他。”
姜弘一番话,已然将成去非视作未来可预见的最大隐忧,众人听他分析地不无道理,纷纷应和起来,唯邵逵并不能十分认同,并州之事,时人皆云成去非不过为增个人声望,以壮权势,倘真如此,他自不必屡屡以身犯险,身先士卒,拼力抗敌,如不慎丢了xing命,要那权势又作何用?况且,成去非于江左所行种种,无一不利于国朝,无一不利于百姓,便是许大人亦时时称赞成伯渊乃真人杰,不为门户私计。邵逵的沉思很快被姜弘打断:“邵将军为何独独不语?”邵逵回神道:“主薄既言徐州前车之鉴,江左未必就想不到,四姓若来争荆州,彼此僵持,成去非未必就能全胜,今上断然也不会任由四姓连荆州也夺了,能让大家都满意的,无非还是如同当初许大人出镇的法子。”
旁侧卫宝冷笑两声:“那要看乌衣巷的大公子有没有这份心了,他要是打定主意做权臣,或是更上一层楼,你我还真不得不防,许大人在一天,扬州那帮所谓高门大姓,定不敢轻举妄动,但说句难听的在前,即便日后许大人不在了,扬州也休想拿荆州当软柿子捏。”
四人中最年长的刘藻沉吟接道:“主薄的话,我等可先放心上,现下还没到剑拔弩张的时候,江左向来热衷于内斗,只要中枢不来无事生非,天子照例是我等的天子,朝廷也是我等的朝廷。”
话至如此,几人大略有了方向,一时散了,周密同邵逵走在后头,两人仍小声jiāo谈着,邵逵道:“此事还须探探大人的意思,当初钟山那么大的事,大人尚沉着气到最后一刻,长史以为呢?”周密掂量道:“邵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先帝初年,荆州一度同扬州僵持不下,人心惶惶,动dàng迭起,直到大人出镇,这十几载间,荆扬才算基本相安无事,皆为大人之功。日后大人百年,荆州能维持此局面,再好不过。”邵逵叹道:“那是因先帝到底知晓,大人乃忠良,没存一分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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