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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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间事,大抵如此,不配头的多了去了,就比如子正你,自是有一技之长,却一直沉沦下僚,去岁并州大捷,皆有赏赐升迁,独独子正没有,天道不公也。”顾曙忽拿此引开,李清河更是无言以对,个中因由,顾曙既然要撇得一gān二净,他自是无法应付他这般无赖嘴脸,一时缄口不言,默默听着。

  “不过子正素来心胸宽广,这些事既已过去,想必也早已不放在心间。”顾曙幽幽一叹,“但眼前事,子正无论如何是不能不放在心上。”李清河听他还是这般无事人口气,终忍不住起身,深深作了个揖:“还请顾公子明示吧。”

  顾曙笑着点头道:“好,子正是慡快人,我要告诉你的是,你那故jiāo,定招架不住并州那群虎láng,不要以为那群人只是赳赳武夫,只会弄刀舞剑,整起人来,一样yīn毒,一样不手软,他届时说出些不该说的,也是极有可能的,子正说呢?”

  他并不等李清河回答,已继续道:“所幸,他咬也只能咬到你这一层,但既咬到你这一层,廷尉署的厉害,子正可曾领教过?”

  李清河再忍不住,冷汗涔涔而落,顾曙自袖管取出一方帕子,亲自靠近替他拭了汗,李清河不由往后掣了掣身子,结舌拒道:“某,某自己来,公子……”

  见他语无伦次,已然失态,顾曙笑着归位,道:“子正不是怕死之人我知道,但听闻子正长女已到及笄之年,幼子则还是总角稚童,夫人如今又怀妊在身,是否能受得住一丝半毫风雨,子正比我清楚。”

  李清河闻言,只觉浑身一软,摇摇yù坠,哆嗦问道:“顾公子到底要某如何做?”

  顾曙笑道:“子正是明白人,该如何做,也比我清楚,并州你我鞭长莫及,倘你那知jiāo受不住,子正可千万要受住了,我自会保你妻儿安稳度日,倘子正也撑不住了,难逃一死的可就不止你一人了。”

  李清河耳畔好一阵嗡嗡乱响,半日才只是点了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顾曙拊掌而笑,飘然起身,拍拍他肩道:“此举不过未雨绸缪,子正也勿要太过惧怕,倘这一回,平安相渡,我劝子正不如解职辞官,左对夫人,戏弄稚子,岁晚田园,未尝不乐,便是我,也艳羡得很。”说着竟举步而去,“子正不必送了,还是安心养病吧!”

  良久良久,李清河仍觉那一袭鬼魅身影还在眼前晃动,努力定睛时,确定那人已真的离去,方抚着几案缓缓坐下,不料家仆忽又奔至,喘气告道:

  “大人,大人,又来客人了!”

  李清河依然魂不守舍,耳畔起落的仍是顾曙那字字句句,只听那家仆的声音忽而大得很:“大人,是乌衣巷的大公子,请不请?”

  “哪个大公子?”李清河迷茫问道,心绪飘忽,家仆上前两步,见自家大人痴痴傻傻竟问起这个,道:“大人,乌衣巷的大公子您不知道了?”

  宛若霹雳击心,李清河顿时清醒过来,此刻力气彻底被抽尽,只想瘫在地上,却不得不撑起半口气来:“请,请……”

  李清河只觉,这一生怕也没有比此刻更为可怖的时刻了。

  第228章

  照理, 成去非不该于方将脱去嫌疑之际,便堂而皇之登门,然如此光明正大通报,便是不畏人知, 李清河想得头痛, 在听得一阵细微声响靠近时,猛地一震,小心翼翼往门前立定迎了上去。

  成去非着寻常便服,却依然醒目,李清河施了礼便将他引至听事内,忽发觉方才顾曙那盏残茶忘记撤,不由一凛,敲此刻下人来奉茶, 忙丢了个眼色, 这边等成去非坐定,便道:“下官不知录公忽然造访,有怠慢处还望录公见谅。”成去非神qíng颇为冷淡, 接了茶却不饮用, 略一摆了摆袍角,直言道:“我今日来, 要问你些事,你想清楚了便答我, 并州刺史府主薄夏chūn的一个随官名唤祁照的, 可是你的旧友?”

  如此直截了当, 一语破的,李清河顿时呆愣住了,一时天旋地转,显而易见者,成去非当已知晓些眉目,然到底摸清多少,李清河半分猜测也不敢想,再无方才应付顾曙的拖泥带水:“是,是下官的旧友。”成去非道:“你可曾去书问他关于蒋北溟之事?”李清河这才彻底醒悟,明白成去非怕是一切皆已熟知,咬了咬牙,忽撩袍跪地,深深伏拜下去:

  “录公既已dòng察,下官无可隐瞒,一切皆下官授意,罪责下官愿一人担之,还望录公网开一面,给我那旧友一次机会。”

  成去非面无表qíng道:“这件事,你一人担不了,李清河,并州的事,足够你死几回,倘王师沦陷并州,你死上千回也不够赎其罪孽,你觉得我为何不跟你计较?”李清河不由抬目错愕地望向成去非,嗫嚅半晌,又羞又愧,竟说不出话来。

  “一切皆你授意?”成去非冷笑,“你还真是高看了自己,我当初不细究此事,已是放你生路,这么快就活腻了找死,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李清河两手心早沁了湿腻一层,唯有再度叩头闷声道:“录公……下官,下官……”那到嘴的话终因念及顾曙的一番话,而深深吞咽回去,成去非见状,道:“军国大事,你尚敢为非作歹,如今连句话也哆嗦不出,不要告诉我你有苦衷,为人所迫,我不是来听你诉苦的,事到如今,无人再能保得了你,你自己选,是去廷尉署,还是在我这里。”

  李清河眼前紧跟着黑了一阵,好半日才明白过来成去非的意思,勉qiáng定神道:“下官还是那句话,一切……”一语未了,“当啷”一声,茶盏已被成去非挥手扫到地上去,碎了满地,李清河惊目看着成去非,成去非一张脸已冷到极处:“李清河,是不是有人保了你一家老小,你一人上路无牵无挂?”

  成去非慢慢起身,手指点了点方才放顾曙那盏茶的位置,道:“已经来过了罢?”李清河闻言,身子彻底瘫倒,伏在地上,终哀泣道:“下官浅薄,一切皆逃不过大公子法眼,下官,下官……”他一时没了言语,满脑子白发高堂,娇妻稚子,再思想自己这一路无端走到这般田地,一错再错,再无回天之路,一切的一切,又是为何呢?圣人说四十不惑,只有他李清河却是这般糊涂无能!

  “他倘真顾念你一家老小,又怎会将你bī至这般境地?”成去非看着他道,“我再问你一次,背后指使者是为何人?你不说,才是真的保不住你一家上下。还是要等到当面对质,你才知道指使者存的是哪样肝肺?”

  李清河怔怔望着成去非,似是定住,良久,重重叩首道:“下官知罪,木已成舟,下官不敢为自己脱罪,只是,下官并非像录公所想,真就只是置国家于不顾的撅竖小人,当初台阁举荐下官为押粮官时,下官心中何尝不抱一番壮志,愿建功业于边陲,自当不让录公有后顾之忧,无奈……”他终流下两道浊泪,心底如夜色般无望而沉重,断续道:“敢请录公细想,粮糙筹划,出自何人之手,便知当初内qí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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