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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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姑娘,请将金钗赠与我罢。”他凝望于她,在她略显惊异的刹那之后却终将金钗于髻中取下递过来时,双手捧接过来,极其珍视地置于掌间轻轻握住,仿佛把这只属于他一人的qíng愫彻底遮盖了,他微笑道:

  “谢姑娘成全,请姑娘再给大公子代句话,我也多谢他的成全,”他稍稍侧过脸去,“我没有什么要同姑娘说的了。”

  他清朗明净的面容便定格在此刻,琬宁看他慢慢转过身去,不再言语,只留给她一袭隐在昏暗光线中的寂寂背影,琬宁也再度流下因他而起的酸楚泪水,无声福身亦转过身来,终于离开他所在的这黑暗囹圄。

  她不知的是,那年轻的罪臣在听到牢锁落下的一霎,垂首望着手中金钗,眼角慢慢湿润起来,温柔道出一句唯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言语:

  愿在发而为钗,常依鬓而照玉容。

  她不知的还有,在她得以伏于良人怀中久久不能平息心境时,那年轻的罪臣已于囹圄,用她所赠,他所求的潋潋金钗,挑断一手血脉,任由那鲜血在他脚下蜿蜒而出,像极了他素来最爱用的láng毫,蘸饱的不是墨,而是朱砂,意犹未尽且又穷尽地将此生的最后一笔勾勒得绵长渺远……

  第250章

  凤凰六年八月初九日, 常朝,百官就位。此时,自七月上旬东堂所引发的种种事端,因仆she顾曙的畏罪自裁、主薄姜弘、皮子休伏法而暂且告一段落。

  具体结案的卷宗已由三司携手出具, 这其间却是半点阻碍也无, 盖因东堂一事事发突然,众人又是骇惧又是懵懂,最终的结局也和众人只在自家府邸的私议相差无几,是故天子于朝堂之上仍是匆匆命有司向百官宣布结果时,众臣除却对光禄勋大夫报之以无尚同qíng之心,所余不过是一面嗟叹同样木秀于林的仆she竟就此殒命于四姓的同室cao戈,一面不忘揣度那已大获全胜的骠骑将军所得所失间将权势只加于己之一身,朝中中书令病体卧榻, 大司徒年事已高jīng力不济, 庙堂之巅,已难逢敌手,加官进爵自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 并州征北将军刘野彘不再避讳身份, 带头上表进言:骠骑将军素来坦dàng忠诚,公私可察, 今因jian佞险蒙不白之冤,然终力挽狂澜, 除君侧之恶, 当大力嘉奖。

  奏呈虽只粗略一提, 却已然开局。百官暂撇去此案仍存的部分疑点不提,案件已了,乱臣伏诛,同凤凰五年并州战事消弭后所临局势如出一辙——

  独剩建功者的褒奖需天子坐落。

  然事qíng又非凤凰五年不可比拟者,骠骑将军于东堂事件中已然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枭雄人物,凤凰五年留于并州的一部将士,业已羽翼丰满,真正经过边陲风雪锻造的军队,足胜于江左所控王师。

  即便如此,在天子召集群臣共议,赏赐将定未定之际,关于骠骑将军于此事的人qíng震惊、议论纷纷却从未停止,是以天子诏书明令骠骑将军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后,群臣一片讶然之中回神,不免暗叹骠骑将军劳而无功,圣意竟是如此清晰:乱局之中,天子所寄予者实则不过是凤凰五年当就所寄予者,况且开府仪同三司于国朝不过虚衔,所加封者众矣,并无稀奇之处。

  既是如此,骠骑将军当堂再三婉拒的姿态,也只是加剧群臣的臆测:如此奖赏,只要不痴不傻者,自当拒之不受。

  大尚书此刻则同样不避身份,道出其间不合理处:

  “臣以为今上宜尊旧制,我朝三公、大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等位同公皆可开幕府治事,不存有仪同三司之说,今上既以圣明之德,谦恭任贤,且此次荆州趁势勾结叛首,顺江而下,公然挟制京畿,今虽不得不回,然于江左终是虎láng在侧,不得安寝,今上yù将大任托付于将军,当迁将军为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以振天子之威,压四方之势。”

  “大尚书此言,臣不敢苟同!”一列班末的御史忽高声反驳道:“天子何须借他人之手来压四方之势?今上万不可做此,以现当日大将军之祸!”

  言者又乃中丞属官,百官诧异之余颇带深意望了望着年轻御史,中丞终忍无可忍出列道:“国朝武官最高职位者都督中外诸军事,乃惯例,天子统率百官,各司其职,德信布于远方,再者,骠骑将军一不是来自异邦的客卿,二来世代蒙受国恩,服侍三朝,太傅当初同样都督中外诸军事,汝可见太傅有称王裂土之心?汝何来这些搬弄是非罗织罪名之辞?古者乐毅竭诚事燕,却只能垂涕出奔,谄言诋毁高行,jian邪败坏美德,这才正是关涉社稷存亡的祸患!”

  中丞的回护之意不惧于大庭广众之下显露至此,一时引得遍地láng烟,台阁中诸位曹郎同御史台诸位御史间就此挑牙料唇,相争不下,而真正的主角骠骑将军却是一脸的剔透淡漠,肃肃静默,全然一副置之事外的模样。暗箭角逐、风水轮流,事关门户利益的一场场攻讦也好、非难也好,得胜的方显才具,失意的不过愚拙,有余的自备繁华,不足的徒见萧索,亦有那不声不响,权作旁观者的,盖因陆沉于俗,避世于金马门,宫殿中大可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直到退朝,事qíng仍无尘埃落定之势,天子低眉一振袖口,淡淡道:“诸卿既各执一词,且先回去具本,下次朝会再议。”

  天子拂袖而去,有司提醒一声“退朝”,群臣方三五结伴而出,这一路不断的依然是方才话题。

  成去非因尚书郎李涛枉死于此次事件之中,今日目之所及触到原本属于李涛的站位,心底似也空出一处来。往者不可谏,来者是否犹可追?他在迈下台阶的那一刻,不禁微微仰首,看这已一碧如洗的高空之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盘盘焉,囷囷焉,他和他的尚书郎同样步履匆忙于此,那人亦曾追随他亲下山河湖海,风尘间布满一脸的霜色……成去非忽记起他的鼾声来,如今即便想要再听上一回,也是不能够了。

  这又到底是何人之错?

  “录公!”有人自身后叫住他,原是度支部郎李祜,李祜上前来微微见了礼,面有难色道:“请录公留步,属下有一事yù报之录公。”成去非见他有事要奏,回首望了望宫门,果见路上朝臣已朝他二人张望,并不理会,只往道边走了走,他知道吴冷西还急等着相见,以为李祜要说方才朝堂一事,遂敷衍道:“说罢。”

  李祜却吞吐道:“这个时候,属下也知不该拿此事叨扰录公,也许只是属下的杞人忧天,录公姑妄听之。”成去非回眸哼笑一声:“你何时也学会了满嘴废话?”

  李祜脸上一热,清清嗓音忙道:“这一阵,我几人将仆she之前一手所管计薄等事务清点jiāo接,有些地方颇为可疑,三吴的赋税是单独征收的,较之他处,尤显吃重,且早征发到了凤凰九年,可府库里钱数却对不上,数目出入很大,我几人不敢隐瞒,所以前来告知录公。”

  成去非想了片刻,吩咐道:“将台阁里所存档的账簿都再重新查看一遍,有存疑处,你一一记下来,具文呈给我。”李祜这边应下,又提及另一事:“属下还听闻一事,祠部宋永前一阵回会稽老家丁忧,竟路遇一小撮流民起事,所幸官府及时赶到,才未酿祸,属下在想,这两事之间不知是否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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