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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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声音愈发低不可闻,众将闻之一时惊愕难言,无人发语,阿大失魂落魄地看了看众人,良久方喃喃自语茫然道:“大司马一到,我们要如何跟他说征西将军的事?”一语既出,四下皆伤怀不已,刘野彘默立半晌,握紧了马鞭,眼皮慢慢掀起,他一字一顿道:

  “大司马再无手足,可现在不是你我伤心的时候,我等深受大恩,粉身碎骨不能报之,今日讨贼,绝不可再让大司马犯险,务要保大司马安然离开西凉重回京畿,”他“刷”地一声,抽出宝剑,一泓清波直指帐外,晃得刺眼,“诸位这几日辛苦些,我等务必要在大司马到达之际,拿出策略来,待大司马一到,我等就进言杀敌,这一回,大司马坐镇帐中听我军捷报即可!”

  众人闻言,胸腔宛若饮酒,被烧得滚烫,望着主帅那一脸的凛凛煞气,杀意登时盈怀,此一时,已远非三载前可比,他们杀的人已够多,流的血也够多,而恰恰正因如此,恩怨方可清清楚楚嵌在他们的眸中,界限分明,沸反盈天。

  待入夜,帐中慢慢浮起一层香灰纸屑,一双素烛跳跃在阿大眸中,亲卫悄无声息而入,将尚未开封的一坛酒置于他脚边后便退了出来,转身出来见刘野彘巡营回来,忙道,“校尉正在里头独自饮酒。”

  刘野彘一把掀了帘子,正瞧见阿大一掌拍去封泥,抱起酒坛仰面直灌,他皱了皱眉头,等阿大一气刹住,他方瞧见阿大不仅湿了前襟,那眼睛也是湿了的,他便伸脚踢了两下:“我都说了,现在是借酒浇愁的时候吗?”不料阿大忽丢了坛子,伏在他腿上便呜呜哭起来,刘野彘一愣,想抽身,阿大抱得更紧,无奈之下,只好由他去了。

  “阿大!在这哭算什么!留着力气替征西将军报仇,在这尽作妇人态!你不嫌丢人?!”刘野彘狠了很心,张口骂道,阿大却哭得越来越响,他是成氏家奴,乃成去非一手带出,于并州建功立业,是为国,更是为家,乌衣巷成府在低贱的奴仆看来,便是家。刘野彘知道他心中确是难过,一时骂完心中亦是无言再对。

  “都督,”阿大抬起通红的两只眼,咧嘴抽搐的模样实在滑稽,刘野彘笑不出来,凝眉看着他,他忽绽出凄然一笑,“都督你不知,末将一想到我家大公子要是知道了,末将的心,末将的心就……”这个魁梧的汉子寻不出合适的话语,只有再度像无措的孩童一般嚎啕起来,刘野彘一动不动看着他哭,眼圈亦渐渐泛红,几是咬牙挤出:“蠢货,哭有什么用?把眼泪给我擦gān净,起来!”说罢拿膝盖顶了顶这快要哭傻的憨子,阿大抽噎起身,刘野彘嘴角已浮上一丝冷酷:

  “我心中已有一策,只问你一句,敢不敢跟我来?”

  阿大猛将一震,目中旋即透出一股恨意:“都督要我做什么?”

  “自然是杀他们的人,抢他们的牛羊,gān他们的女人!”刘野彘一副志在必得神色,杀气尽显,阿大被他寥寥几语激得几乎晕眩,镇守并州这几载,长期周旋于并州本地大族乃至胡人之间,刘野彘越发老成,也愈发yīn毒,为了筹粮,刘野彘可屠镇,阿大做不出这等事,暗觉太过,但刘野彘终是为边关大局,他便无甚立场去妄议主帅。

  此刻一番□□luǒ言辞,果真有鼓舞之效,阿大止住泪,转身去拭剑。不多时一众副将用罢饭又入帐议事,幽明灯火,映着众人身影攒动,外面墨蓝的苍穹下,站立着笔直挺拔的卫士,天地寂寂,唯几点星光投she至人间。

  当大司马亲率急行军同并州一部相会时,西凉的时令于早晚已有几分寒意,昼夜之别越发明显,这里几无chūn日可言,转眼入夏,又极易再度转眼入秋。

  而成大司马在听到征西将军消息之际,唯有沉默,他背对着众人,目光停在挂墙的舆图之上,诸将只可观得他孑然背影,无一人敢上前去,也自然无一人可窥探他此刻神qíng,他们无从知晓的是,无论是身处庙堂,还是这一刻的边陲荒城,成大司马皆一人独作一世界,这不是他们的过错,这仅仅只是成大司马一人的事qíng。

  刘野彘不得不打破这片死寂,上前轻声唤道:“大司马……”

  “嗯,你说。”成去非并未回首,声音平静到让人生疑,诸将各自相觑,参差不齐的目光,有落到成去非身上的,也有落到刘野彘身上的。

  其实一众将领乍然再见大司马时,竟有一刹的全然不识之感。大司马整个人较之于三载前,明显疲惫,亦明显更为沉默,他不言不语的模样,压得众人几透不过气来,此刻也唯有刘野彘尚敢同他启口相商要事了。

  “大司马来之前,我等粗粗议了几回,还请大司马定夺。”刘野彘话锋引上正道,阿大呼吸登时急促起来,恨不能此刻便上阵杀敌,成去非终漠漠转身,诸将一怔,呆呆望着他面无表qíng坐下,眼中果真是未见异样的。

  得成去非示意,刘野彘方挪了挪步子,上前道:“胡人虽遣了不少人马占据各郡,他们的骑兵也虽可来往自如,但其后方,定有不少老弱妇孺及其属民粮糙辎重,属下是想,既然如此,我军不妨遣jīng骑,绕过城池,直扑其后方,定引得城中军心大乱,胡人势必要出城回去营救,我军到时有了补给,也好同其火拼。”

  火光摇曳,照在成去非微微扬起的双眉上,他一开口依旧可让诸将折服,让他们深深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成大司马的头脑依旧冷静清明:

  “找胡人的后方,你手底有可用可信赖的人才么?”

  刘野彘望着他目中深切的了然,知道此计差不多要谈拢的走势,遂认真回道:“属下手底有几个胡人的奴隶,也都是胡人,他们本就是出逃投奔,属下跟大司马担保,这些人绝不是当日狸奴之流,请大司马放心。”

  “我听他们说起过,”刘野彘得成去非默许,继续道,“漠北也就那几处地势高亢、水糙丰美之地,胡人的马匹牛羊家眷只能驻扎于此,循着他们所留马粪、羊粪等痕迹,摸到他们的大营不是不可能,胡人此时士气正盛,以为我等不敢轻易攻城,而我军趁此刻突袭、屠杀其后方却是正当时。”

  烛泪滴滴尽下,大帐内倏地一亮,又倏地一暗,成去非不发话,众人皆噤声不语,等着他来裁夺。刘野彘见成去非似是陷入沉思,想了想,终还是说出方才一直回避之事:

  “此举正是以战养战,大司马,我军粮糙并不充裕,属下同诸位将军商议几回,皆认为如此虽冒险了些,但当下也算可行之计。”他小心翼翼看着成去非,“您倘是觉得不妥,还请明示。”

  一语果触到成去非痛处,他微微摇首,于是众人第一次见到成大司马面容爬上的一抹怅然,转瞬即逝,成去非恢复如常,看着刘野彘道:

  “你先挑出一队jīng锐来。”

  正说着,外头忽有亲卫侍报:“有人要见都督,说有重要的物件要亲自jiāo付都督才行!”

  诸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十分警惕,那亲卫已细说道:“是一个普通百姓,身上好似背了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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