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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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去非默立半日,明白如果琬宁真是得了疫病,自然大意不得,肯定要送出去的。

  “这几日,你让府里上下注意通风清洁,多采些艾糙点上,我先看看贺姑娘。”他一壁嘱咐,一壁抬脚往木叶阁去了。

  满园子都是煎熬的糙药味道,成去非正yù提步而上,身后杳娘犹疑唤了声:“大公子。”

  成去非微微侧眸,迎上她关切的目光,知道她担忧什么,安慰道:“没事,你且先去忙正事。”说着撩袍而入,屋子里的味道反倒轻些,四下里都正开着窗通风。

  闺房里头,婢女正趴伏于榻边,小心拿手巾一点点替琬宁拭着汗。成去非扬手掀了帘子,轻轻走上前去,婢女忽觉眼前人影一闪,抬首间见是他,忙起身行礼,被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止住,婢女便无声欠身缓缓退至一侧。

  琬宁一袭抹胸露了半截在外头,肩上衣裳不知是不是辗转所致,滑去一片,白皙的肩头赫然入目,成去非俯身坐在了她身侧,先替她整了整衣裳,又拉过一旁薄衾给盖上,见她两颊满是病态的嫣红,一头青丝缠得额间脖颈处到处都是,实在是憔悴得骇人。

  她似有所察觉,缓缓睁了眼,视线里的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琬宁喘着粗气,好半日才看清楚是他,断断续续道:

  “恐怕要劳烦府上埋我了……”

  成去非伸出手,放于她额间试了试,果然烫得厉害,因病的缘故,她这双眸更见一股清冽的凄楚,直刺人心,成去非替她把发丝往鬓角处拢了拢,顺势揩去她自额际顺流而下的汗:

  “我先送你出府。”

  第70章

  这一句清晰入耳,犹如利刃猛然扎进胸口,疼得让人难以招架。琬宁阖上眼,把脸埋进枕头,热泪纷纷滑入鬓角,和那些虚汗到底是难分了……

  他是她的神祗,供在心头,她本不是畏死之人,但凡时运没那么巧合,她也合该就此长眠于漆烟地下,同阮家人守在一处。然而他忽就变成她的软肋,虽是懵懂的,飘忽的,却实实在在让她受着世qíng的煎熬。烧手之患的苦楚,此刻脉络分明,混着体内按捺不下去的热,让她异常焦躁不安。

  她的神,就此不能相见。

  见此qíng状,成去非无声打了个手势,婢女会意把那手巾递了上来,悄悄退了出去。

  他先轻轻扶住她肩头,趁势低了些身子,一壁缓声抚慰,一壁替她清洁着面颊:

  “你不要害怕,把你送出府是不得已为之,到时好了,仍接你回来。”

  琬宁只噙泪凝望着他,仿佛眼下放空,什么都再也顾不上,脑子里只回dàng着一个念头,她要就此同他诀别,四周一切便又都是空空如也,什么都不曾留下,消失得遽然。这一生,彻底了无意义了……

  她把手臂探出被子,小心翼翼一路摸索过去,待触到一阵微凉,身子里的火似乎瞬间去了大半,那是他的手,琬宁覆在上头,冲他凄凄一笑:

  “倘我好了,大公子定要记得接我回来,倘是不好,便还像从前……从前所言,把我埋在jī笼山,要朝着阮府的方向……”

  说罢她只能再次把脸深深埋起来,肩头颤得厉害。

  成去非本yù抽出的手,滞了一霎,仍停在那里,轻轻翻转过来,把她那只柔软且带着烫意的手握在掌中,稍稍用了几分力度:

  “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等你好了,我亲自接你回来,这样可好?”

  这番话自含温柔之意,成去非见她仍不言语,似乎是困乏了,便静静陪了半晌,听她鼻息沉沉,估量应是睡去,才松开那只手,缓缓起了身。

  等一切安排妥当,出了乌衣巷,琬宁被送往靛花小巷,府上另遣了两个婢女跟着过去。刚开始有大夫过来,诊脉抓药,事无巨细。

  又过两三日,竟不再来,告之可备后事。两个奴婢见府上也不曾遣人来看,便也不再抱有希望,难免有懈怠处。

  而琬宁是在夜间忽得这片刻清醒的,外头夜色无边,万籁俱寂,她恍惚间看见烛火昏huáng,眼前一切陌生,挣扎着想起身,却一分力气也用不上,口中焦渴难耐,而腹中则如鼎沸般灼人。

  室内空无一人,几上有摆放整齐的茶盏。她脑中再无其他,仿佛身处地狱,但求杯水,她努力集中全部的力气,从chuáng榻上滚落下来,骨头似是断了般的疼,她仍不肯放弃,匍匐爬了过去,那力气果真是被抽空了,只得咬牙拖着身子点点前行。

  可爬至几旁,手臂却再也无力抬起,琬宁绝望地大口喘气,心跳得厉害,如此停歇半天,才颤颤巍巍伸出手去够那茶壶,碰到瓷器的凉意,一个激灵,握住的壶柄的手颤抖不止,她定定心神,试着收回来,不料一个不稳,茶壶应声而落,碎了一地。

  “啊!”一声低呼,英奴半坐而起,这一惊叫使得眉婳婳也应声而起,见他面色难看,神qíng迷乱,抿唇一笑便揽他在怀中,轻抚道:“做噩梦了么?”说着去握他的手,却是冰凉彻骨,目光斜掠过去,才发现他半露着肩头,便低首辗转吻下去,仍是凉的。

  “真是小孩子呢,做噩梦了便要大呼小叫。”眉婳婳拧着眉笑他,英奴却仍沉浸在那个梦中,他许久不曾梦到琬宁,事实上她很少来入梦,那段短暂的jiāo集,他几乎已忘却。而方才梦境里,却是梨花满地,她仍是害羞模样,轻轻浅浅一笑,笑的他浑身都跟着疼了起来,竟宛若刀割。

  英奴恹恹起身,赤脚走到窗棂那儿,把微热的脸贴在雕花的窗格间,似是自语:“外头又落雨了?”

  眉婳婳察觉出他的一丝异样,悄无声息从身后而来为他披衣。

  并不是雨,只是风汹涌。英奴把窗子打开,眼神沉下来,和外头无尽的夜色默然对峙着。夏日未出,可竟仍凉到骨子里去了。

  宁妹妹,他默念,心口突然一阵绞痛,似乎整个心胸里反而下起了凄怆苦寒的雨,搀着错综纷扰的往事不知要落向何方。

  眉婳婳不再言语,只从身后轻轻抱住他,紧贴他光滑的脊背,英奴瞬间感受到一阵温热,嘴角升起一抹笑,转身拥住了眼前人,唯有当下,才是真实的。

  这日,一大早,靛花巷便闪出一团水绿影儿,不意惊了过路的车马,车夫扯了缰绳半起身厉声喝道:“没长眼睛!”话音刚落,帘子掀起一角,探出半张脸:“不得张狂!”

  婢女四儿认出这张俊秀的脸,连忙行礼:“谢顾公子大量。”

  顾曙见她认出自己,遂带笑问:“府上贵姓?”

  “成府。”四儿笑语,顾公子向来谦逊有礼,最有世家子弟风范,成府就是下人都十分喜欢他。

  顾曙若有所思,起了疑:“你这是……?”这边巷子幽窄,四姓家奴有在这里置房产的,他抄近路而行,偶尔碰上并不稀奇。

  四儿犯了难,不知该不该说,便有些含糊:“府上有人病了,在这里静养。”

  顾曙看她神色支吾便不再多问,放了帘子,脑中把众人过了一遍。一来不能是什么重要人物,轮不到放这种地方,二来也绝非下人,否则小丫头何须遮遮掩掩?可思来想去,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能被成府往那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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