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本纪_蔡某人【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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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先帝在时,建康王身为最得宠的皇子,曾封骠骑将军,意yù出征西北,不想那几年胡人实在猖獗,前线万分凶险,先帝犹疑再三,最终作罢。此事一直是建康王心头憾事,亦曾于醉酒时吐露豪言,云有生之年定平胡掳!如今,十几载载倏忽而过,也许,他是觉得机遇再次来临?

  虞归尘想到这,道:“这边子遐邓将军诸人再去了西北,宫中空虚,要小心。他自然也清楚西北多为你家旧部,一时动不了,而内宫则相对容易多了……”言外之意已明摆着,虞归尘这是在给成去非提醒。

  成去非默然,虞静斋人虽不在庙堂,凡事却看得透,父亲想让他出仕也是qíng理之中,便接着他的话茬:“倘无这次调动,去远下一步迁中护军,本意yù有所作为,眼下是不能了。”

  禁卫军中多是世家子弟,风气不佳,此事大家心知肚明。成去非本希望内弟接手,能一整纲纪,不料西北事发突然,建康王出手敏捷,断了成家涉足禁卫军的一步要棋,自家只能另作图谋。

  外头风雨声不绝,一阵轻寒,两人就着烛光低语jiāo谈至子夜,仍不觉倦意。直到四更天,两人这才相对而卧,和衣而眠。

  小书房半掩着门,琬宁认真读着兄长的经书典籍,夕阳的光线细细投she出一缕来,几乎和烛光同色……琬宁蓦然睁眼,却是漆烟一片,雨打芭蕉的声音清晰可闻,身上像是淋了雨,几乎湿透。她在烟暗里摸索出一方帕子,慢慢擦拭着额头脖颈间的冷汗,原又是在做梦了。

  到了白日,皋兰阿玖两人罕有地留在阙月斋里,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她隐隐觉察出一丝吊诡,往日她们两人都是要陪皇后的,皋兰善棋,阿玖能歌,很少留在园子里像这般清闲。

  “宁姐姐,我们可能很快就得回家了。”用晚饭时,阿玖忽扑闪着大眼睛像是叹气,皋兰警觉,看了看四下,低声斥她一句:“不要乱说话。”

  阿玖悻悻看琬宁一眼,吐吐舌头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皋兰打量她片刻又笑道:“快直起腰来,让人看见,该说规矩白学了。”

  见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笑,琬宁跟着浅浅笑,却又徒生酸侧。等夜深人静时念及阿玖那句话,泪如雨下,回家,她能回哪里去?她不过是一丛蓬糙,无处可去,也无处不可去了。

  日子挨到立夏,琬宁是见了赏物才想起的。建康的立夏要尝三鲜,长江的鲥鱼,北湖的樱桃,高淳的青梅。而宫中则又多赏了凉扇,龙须席等物件。

  东西送下来时,竟只有她一人在,大丫鬟巧衣和小丫头们何时不见的,竟未留意,眼前送东西的婢女伶俐,口中自有一番吉祥讨巧的言辞,完了仍立在那里问闲话。

  琬宁忽想起平日里qíng形,巧衣都是会拿赏钱的,蓦然明白这层意思,却无比尴尬起来,好在一眼瞧见那几案上奁盒,暗自松一口气,疾步走了过去。

  满怀希望打开,竟空无一物,琬宁觉得身子立马又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她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呆呆望着空盒,身后忽响起熟悉的声音,是巧衣!

  她从未像此刻般盼着巧衣在自己身边,免去这份难堪,便涨红着脸回首朝巧衣羞涩一笑,投去信任的目光。果真,巧衣利索掏了赏钱,那婢女喜笑颜开而去。

  巧衣若无其事把新采的花cha上,说道:“在门口见了芳寒,公主让姑娘过去呢!”

  她感激冲巧衣一笑,步子罕有的轻快。巧衣不禁跟了两步,倚门看那一抹身影出了庭院,一缕心酸幽幽堵在胸口,最终化作半声叹息。

  去了南浔殿,原是公主新赏一柄青竹扇,清秀可人,轻轻一摇,凉风有习。翠生生的模样,看得人心也清慡了。

  出来时,她拿着这扇子,听着耳畔的虫鸟jiāo鸣声,仿佛是在自己家中。空气温热,糙丛和泥土的味道翻腾上来,她贪婪地深吸几口气,眼前糙木,也能得一chūn一夏的荣华,她竟也比不上,凝神看了半晌,视线又模糊起来。

  林子里忽传来琴声,她不由驻足,很快,琴声骤停,有人击节而歌。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huáng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yīn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歌声渐低,最后几句依稀不可辨,琬宁默默在心底续上,把它吟诵完。那边林中人已起身,悉悉索索往这边来,琬宁听见声响,警觉得很,疾步往前赶去。

  “妹妹你站住,”身后是英王追了上来,怀中抱着琴。他早透过林子瞧见了她,她驻足听他歌声,立在那里,仿佛一阵风便能chuī散了。

  琬宁听见熟悉的声音,一颗心登时律动失常,只得缓缓转过身,屈身行了礼。英王还在上下打量着她,有些日子没见到她,身量似乎高了些,可身形却又清瘦几分,纤纤细腰,不堪一握。

  “妹妹,你为何要跑?”

  他声音冷淡,和她隐约的期待截然相反。她平日在某些场合中偶然遇到他,皆是温存笑语,唯独待她,似乎满是厌恶,想到这,一颗心撞得胸口发疼。

  “妹妹,我记得你是会说话的,那么,回答我,为何要跑?”英王漫不经心再问,目光却凝视着她。

  她窘迫异常,好半天,才竭力开了口:“我听见有人抚琴,怕被人发现……”一席话颠三倒四,她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那妹妹为何要偷听我抚琴?”英王语气又冷几分,琬宁艰难稍稍抬首,声若游丝,神qíng娇怯:“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路过,并不知道是王爷。”

  两人在日头底下站半晌,琬宁脸色泛红,额间也沁了细汗,却多半是因为紧张。英王倒是越发面白如月了,眸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嫌恶,稍纵即逝。

  “妹妹可知为何选你做公主侍读?”他陡然换了话题,琬宁小心翼翼摇首,心底却狂跳不止,这个问题,的确从未有人跟她解答过。

  第7章

  “你真的不知道?”英王居高临下,反诘的口气中有淡淡的嘲讽。

  琬宁咬了咬唇,不知他为何忽然提及这个。却又分明盼望着他能说清楚,一解自己心中疑团。

  “妹妹想知道么?”英王侧睨着她,语气忽多了几分狎昵,琬宁迅速抬望他一眼,他不觉靠上前来,眼睛里蕴着迷迷蒙蒙的光:

  “我可以告诉妹妹,不过,妹妹要用东西来jiāo换。”

  琬宁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无措望着他:“我身无长物……”

  英王步步紧bī,依旧欺身而行,目光紧紧锁着她:“妹妹错了,妹妹不是还有自己么?”

  她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迎上这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仿佛是志在必得。巨大的羞耻感如cháo袭来,琬宁脑中轰然作响,不觉间眼泪凝结在眉睫处,颤颤yù坠。

  英王正yù开口,那边林子那边的小径上渐有jiāo谈欢笑声传来,他透过枝叶瞧了瞧,是乌衣巷顾周两家的姑娘,另有几位其他世家的女孩子,想必是奉皇后旨意而来,正想着,已有姑娘往这边看过来,不知是否瞧见两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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