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然倚着树,手指触及着周围的浓雾,看着氤氲的云气在指尖一点一点散开,感觉到纷乱的思绪如cháo水般涌上来,陷入了沉思。
“啊!”忽然由尖叫声传来,在一片死寂中如此刺耳。先前被一掌震昏在地的女店主此时已悠悠醒转,见到叶天然松开缰绳,准备牵马离去。她望着周围的茫茫浓雾,心中寒意更甚,忍不住厉声尖叫,向他请求:“请带上我吧!”
“聒噪!”叶天然霍地抽出长剑,倒转剑柄,封住她睡xué,牵着马疾驰而去。不知道是不是神志即将溃散而产生的错觉,女主人望见,那个黑衣剑客骑马过去的地方,浓雾仿佛得到号令一般,向两边齐齐散开,让出一条道来,待他过去,复又聚拢在一起,迷雾茫茫,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正文 第14章 泛澜湘西泽其六
惊涛拍岸,轰然作响,猿啼阵阵,哀转久绝,两匹马在傍山而建的茶马古道上疾驰,前头一匹是南疆常见的家养马驹,后头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马头方正,两耳棱角分明,眼睛炯炯有神,臀部浑圆,四腿短粗,竟是一匹罕见的神骏。
前一匹马筋疲力竭地狂奔,马尾激扬起的尘土让马上的人灰头土脸,哒哒的马蹄声惊落了枝头的鸟儿,后一匹马却悠闲地走着,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前一匹马之后。
“客官,再往前行二十里,就到了湘西。”蓦地,身旁的向导一拍马,转过头来望着来自中原的神秘客人,提醒道。
“湘西。”叶天然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是南离教的总坛所在吗?”他手指紧紧攥着缰绳,眸中闪过一丝异光,让人难以琢磨。方才在苍珈村落那诡异的一幕又浮上心头,那就是南离教威震江湖的幻术吗?想到此行的目的与这有关,叶天然微微有些头疼地蹙眉,手指慢慢扣紧了剑柄。
他此行任务事关重大,须得小心谨慎,于是,他在出了苍珈村落之后请了个向导,是在江边高脚屋中找来的朴实的苗人,纯真善良,全然不会武功,自然也不知道他带领的客官,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在中原掀起滔天波澜。
向导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对中原客人登时刮目相看:“客官也知道南离教?”他眼中露出敬畏的神色,手按住了眉心,为一不小心亵渎了湘西神教的名号而惶恐,“南离教是我们南疆的神教,亦称拜火教,教主和祭司,都是我们南疆的守护神。”
“守护神?”叶天然略带讽刺地笑了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敬称。
“那可未必。”他冷冷地打断了向导的话,“成神成魔,不过一念间,神,有时就是十恶不赦的魔头。”
南疆百姓大多信奉南离教,对教主敬若神明,甚至不敢直呼其名,向导也不例外,听到心中的神明被人如此抨击嘲讽,他登时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然而,对方的语气平淡至极,一字一句,不容反驳。向导只是哼了一声,涩声道:“教主和祭司是近乎天道般的存在,可以同时化身亿万,拯救万民于水火……”他硬生生地把“岂是你这样的普通人能够理解的”几个字给吞了下去。
出乎意料,他这次没有反驳,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化身亿万?”他忽然全身一震,临行前,那个人的叮嘱忽然从澜沧江底浮了上来,清清楚楚地在耳畔念着:
“南离教的这一任教主名为孤光,据传,他可以不用结印而施展法术,也就是说,人和他在一起,随时随地会陷入幻境。”
他知道,幻境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术法,不可用寻常武功来拆解,唯有凭借着一颗冷静从容、静如止水的心,丝毫不为外界所动,方才有可能看破幻境。
然而,心中却似有一层不安的yīn云一直笼罩,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岔开话题,扬眉问道:“茶马古道修建多久了?”
正文 第15章 泛澜湘西泽其七
“大概两三百年,从岱朝开国的时候便开始修建咯。当时整个南疆几乎出了三分之二的壮年劳动力,修了整整十年,才把这栈道修好。”向导对于家乡的历史掌故颇为熟稔,娓娓道来,“你别看这栈道是竹子筑成的,可结实了,也挺宽敞,能容得下五马并行。咱们南疆一大半的经济都在这条道上哩——往来于别国和东南沿海富庶之地、繁华京都之间的客商,都要经过这条道,它可是咱南疆的经济命脉。”
叶天然虽常年南征北战,是军中战神,他早年却已文官身份入仕,对茶马古道亦早有所耳闻,他微微一笑:“能够想出在这里修建栈道的人,一定十分了不起。”
“在这么高的地方建栈道,可不容易哟。”向导目有自豪之色,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失足跌落,便是粉身碎骨。我们南疆的好儿郎,个个悍然不畏死,修好茶马古道,造福后人。”
他说着,慢慢停下来,回望叶天然:“客官,你也瞧瞧。”
叶天然欣然同意,勒马停步,向下看去,即便在腥风血雨中历练这么多年,见惯了生死,早已冷定如铁,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幽幽深谷,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底,唯有一簇险峰凌厉如剑,从谷底直直地cha上来,划破密云,卓然耸立,然而,更多的云涌上去,恍若cháo水般将峰顶包围,那露出的一线顶尖,如同一只深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顺着那“眼睛”望着的方向,他也不由得抬头,陡峭悬崖,千丈峭壁,一路栈道弯弯曲曲,像一条长蛇盘旋而上,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一人贴着峭壁侧身通过,栈道曲折绵延,蜿蜒向远方,终于隐于云雾中不可见了。
他由衷地赞叹这神奇的自然造化,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一时间,这一段茶马古道上又寂静了下来,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这一方天地间。
向导想和自己的客人jiāo谈几句,然而,侧眼看去,对方只是望着幽幽深谷,怔怔出神,恍若一尊亘古的雕像。他身后斜背着的长剑,虽然隔着厚厚的雕花剑鞘,却依然有种凌厉肃杀的冷意扑面而来。
向导他虽是淳朴热qíng的化外之民,不知道中原的qíng况,也能依稀从这位客官身上夺人的气势中,感受到一点睥睨天下的霸气。这位客官,在中原一定不是简单人物呢!
想着,向导好奇心陡起,不可抑制,忍不住问道:“客官,你在中原是做什么的啊?”话一出口,对着叶天然冷漠淡然的眼眸,他已微微有些后悔。
叶天然冷冷一笑,目露不愉之色:“你最好不要问太多。”
向导尴尬地笑笑,提醒道:“前方栈道最是陡峭,客官,当心了。”然而,话音未落,“嘶”,蓦地,胯下的马一声长鸣,猛地跃起,几乎要将他掀下马来,向导猛地一惊,听见身旁的叶天然冷声道:“有杀气。”他剑眉一皱,背后的三尺剑仿佛感应到前方凛冽的杀气,在剑鞘内不安分地跳动,他手指慢慢扣上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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