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锦宁看了眼那茶盏,没动。
老夫人自己喝了口参茶,重又抬眸看向了她,半真半假的笑问道:“怎么,怕我对你下手?”
严锦宁面上表qíng认真,回道:“您要对我下手的话,方才过来的路上就有的是机会动手,犯不着还要亲自出面。”
她会这么说,国公夫人一点也不意外。
她看了一辈子的人,严锦宁这个女孩儿,她第一次见就知道是个有胆量和气魄的。
严锦宁于是又道:“前面的宴会快开始了,老夫人既然不想叫昭王殿下知道咱们私底下见过面的事,那您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吧。”
国公夫人看着她。
她自己就是将门出身,虽然后来在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里活了大半辈子,但说到底还是喜欢严锦宁这种说话做事都直接不绕弯子的人。
她的唇角弯起一抹笑,“你是个聪明的丫头,那你猜猜看,我现在想要和你说什么?”
严锦宁的目光微微一动。
其实她不太能猜得透国公夫人的心思,毕竟彼此的人生阅历相差的太多,她虽然自认为有些心机手段,还是不敌国公夫人几十年浮沉的积累。“必然是和昭王殿下有关的。”心里慢慢浮现一抹苦涩,她往旁边别开了视线,“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何况他也已经和丛大小姐定下了婚约,丛氏一门,与他同气连枝,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如若老夫人是
为了这事儿找我的话——那么,是您多虑了。严锦宁虽不是什么磊落豁达的人,但是生而为人的一点良知和骄傲……我还有。不至于会为了些虚妄的念头,去做些会贻笑大方的事。”
她承认,她的心里是放不开司徒渊的。
可是,那也只是在现在而已。
等到他真和丛蓉成婚的那一天——
她也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挥剑断qíng的勇气,她不是没有!只是qíng之为物,与别的都不同,一旦连根拔起,未必会伤到别人,却必然会遭到反噬,重伤了自己。
司徒渊是她这辈子的执念,所以她允许自己这样的卑微一次,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走那最后一步。
国公夫人瞧着她的表qíng,能够判断出她这话的真假,于是叹一口气,“我只怕是那个孩子,他太偏执,最后要伤的反而是他。”
严锦宁不太明白她的话中深意,重新收回目光看向她的脸。
国公夫人笑了笑,问:“你一定觉得,因为蓉儿是我丛家的人,所以我就一定会袒护她的吧?”
严锦宁皱眉——
这难道不是正常的道理吗?
“是!”国公夫人承认,“如果是在她和外人之间,哪怕是中间隔着大是大非,我也会护着自家人的短。”
她说着,一顿,再看向严锦宁的时候,神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复杂。
她抬手,用gān枯的手握住严锦宁的手,很有些惋惜的道:“平心而论,我觉得你会是个好孩子,如果蓉儿不是我的孙女,我不会赞成子渊娶她……”
但是,她是!
“我明白!”严锦宁qiáng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来面对她。
本来国公夫人不讨厌她,她是该高兴的,可是现在,却是局面尴尬,怎么也笑不出来的。
哪怕国公夫人再喜欢她,但是亲疏有别,总不能怂恿着司徒渊退婚,打她自己丛家人的脸面吧。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羡慕丛蓉,又想到了已经死去的严锦玉——
就算她们做错了再多的事,可是血脉相连,总有人会不计是非枉顾后果的替他们撑腰,筹谋。
“老夫人还有别的吩咐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了。”飞快的调整好自己的心qíng,严锦宁仍是心平气和的看着国公夫人,开口。
她的眼底,带了隐约的一层水光。
国公夫人看在眼里,不过一声叹息,松开了手,“你去吧!”
“那晚辈就先告辞了!”严锦宁站起来,给她施了一礼。
老夫人没再看她,端起茶碗,又低头默默的喝茶。
严锦宁转身往外走,却又突然听她在背后开口,“丫头!”
严锦宁止步,回头。
国公夫人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茶碗里碧绿的茶汤,“如果刚刚我真对你下手了,你会怎么做?”
严锦宁一愣。
虽然国公夫人的语气庄肃,不带半点玩笑的意思,最后,她也还是苦涩一笑,垂下了头去。
“您不会这样做的。”她说:“即使留着我会是个祸害,甚至会离间了他和丛大小姐之间的感qíng,您也不会对我出手的。”
国公夫人拧紧了眉头,还是没有再转头来看她。
严锦宁抿抿唇,仍是很认真的说道:“因为这世上,也许人人都会伤他的心,却只有您不会!老夫人您既然特意找了我来,就说明您知道他在乎我。”
如果国公夫人真的杀了她,司徒渊肯定不会因为她而为难国公夫人的,甚至也会像以往一样的尊重她,孝顺她,毕竟国公夫人和丛皇后对他不同,即使做了什么,也肯定是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的。
可是,严锦宁也自信,她在司徒渊的心里是有分量的,如果国公夫人杀了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最后,伤得也只会是司徒渊的心。
这么想想,她和国公夫人两个,虽然立场不同,但至少在对待和司徒渊有关的事qíng上,心思都是一样的。
国公夫人闻言,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qíng。
半晌,她又问:“我问的是你!如果我真要对你下手,你会怎么样?反击吗?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都不会!”严锦宁道,这次却是想也不想,不再回避,“我不会和您动手,当然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我会离开,并且也永远不会叫他知道这里发生的所有一切。”
她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窗户。
国公夫人一直没有抬头,huáng妈妈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的大吃一惊——
隔着窗纸,那里倚窗而立,站着一剪窈窕的影子。
这个丫头身边有人?
huáng妈妈的目光微微一动,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然后就听严锦宁继续说道:“老夫人,也许您根本就不会相信我,但我也还是要说一句,请您相信,最起码在和他有关的事qíng上,我和您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我不会叫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说完,她走过去,绕开挡在门口的huáng妈妈,径自出门离开了。
屋子里,国公夫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炕桌旁边没动。
huáng妈妈走过去,“老夫人,严家小姐走了!”
国公夫人这才一寸一寸缓慢的抬起头。
huáng妈妈这才发现,她的脸色蜡huáng,额头上挂满了一层豆大的汗珠,而她捧着茶碗的手,正在以一种极力压抑的幅度不停的颤抖,那碗里的绿色茶汤,不止合适已经被染了一层刺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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