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风雨大作,耳边不断响着凄厉雨声,电闪雷鸣间处心还说着梦话,扰的我如何也睡不着。
因为背上的伤和胳膊上的伤我像只乌guī一样趴着睡,这会儿躺好了再翻动又要受罪,我枕着手,可能是太无聊,白日里言昭和我寥寥数句话总是在脑子里闪回,我捂着头,忍不住哀嚎起来。
处心一下被惊醒,慌乱中看着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捂着头,与她道:“睡不着,和我说说话。”
处心松了口气,帮我掩上薄被道:“夜深了,快些睡,你好好休息伤也好的快点。”
其实在发现言昭占据了我生活的重心时,我试过转移注意。
我和他刚成亲那会,我总害怕他会想不开将来要和我过一辈子而含恨自尽,总是隔三差五去看他,一日间要问厨房三次他吃了什么,若他受了风寒,我亲自给他煎药,再让婢子端给他,那些点点滴滴的事qíng此刻回忆起来,我都被自己感动的落泪。
我以为他是一块冰块,便竭尽去捂暖他,谁曾想言昭的确不是冰块,乃是一块寒石,我的热被他天长地久的晾着,也就慢慢晾凉了。
婚后一年,我不复当初热qíng,和他狭路相逢,只是含笑让他先过,饭间不小心碰到他筷子,也不再像当初那般心里小鹿乱撞,在这个阶段,我称自己对言昭的爱意升华了,爱qíng或许会天长地久,但比不得亲qíng牢靠,我那时候看他,比我任何一个哥都亲。
可言昭还是一块不吭声的石头,对于我的让路目不斜视的直行,对于我看他像视着兄长般的眼神坦然接受,眉都没有皱一下。
那段时间我出过许多幺蛾子,他始终把自己隔绝在我的qíng绪之外,我亲着他远着他,他都无所谓。
婚后第二年,我和三哥的王妃生了嫌隙,气呼呼的躺在chuáng上一口饭也吃不下,自己把自己饿了三日,到第四天饿的手脚发软的爬出门,逢人便问言昭这几日在做什么,那些人神色尴尬,面面相觑,有的犹豫半晌说言昭这两天如如何何的关心我,心焦我,听的我心花怒放,可是也有不同的说辞,素来耿直的奉茶小丫鬟道:“公主把自己锁起来这几天,驸马上午练剑下午去喝茶,日子过的很充实,公主不用担心。”
似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彻底浇灭了我对言昭最后一丝幻想。
打那以后我是真的死心了,他安生过他的,我安生过我的,以前刻意营造出的狭路相逢到了真走到一条窄路上时,我先是一愣,然后当真淡然与他擦肩而过,从那时候起,我没再关注过言昭脸上的表qíng。
我一直以为我这个人若爱时,当真是爱极的,到了不可爱时,也是决绝的。
然而似乎不是这样,言昭有一次满身是血的被六哥带回来,六哥说是他在马场骑马时,马受了惊,言昭被拖在马后拖行了数十米,十几个侍卫制住马,才把言昭解救出来。
言昭后来伤口发炎开始发烧,我衣不解带守在chuáng边,打那时候起,我才晓得,原来无论他和不和我好,眼里有没有我这个人,我都是爱着他的,我在心里很是唾弃这样拖泥带水的自己,可是看着他脸色苍白的躺在chuáng上,心里还是会揪痛,会难过的想落泪。
☆、第 14 章
窝在chuáng上躺了数天,我才把一身伤养的不那么血ròu模糊,每日空闲着,屋子里又闷热,只得坐在门前一树花荫底下纳凉,处心和我一处坐着,时不时找点话题出来解闷,从她的目光中,我觉得,快要被憋出病来的绝对不止我一个。
这日也是这样坐着,处心让每天送饭的小婢女送了两碟瓜子摆在院子里,实在无聊就嗑会儿瓜子,这样嗑了两三日,处心嘴角冒出数个燎泡,每说句话就疼的龇牙咧嘴。
我感叹自己真是英明,没有跟她同流合污,否则连话都不说才是真的愁煞我。
只是处心现在话少了,我就更寂寞如雪了。
到了我和处心大眼瞪小眼的过了五天,鬼面又到访了。
他身后依旧跟着捧盘的婢女,风一样的飘到树荫底下,声音略显沙哑:“苏姑娘身体好些了?”
我嗯了声。
鬼面上下打量着趴在石桌上半死不活的我,讪笑:“莫不是这里住得不如地牢舒服,我看你现在还不如在地牢透着jīng神。”
我连忙站起来,屈了屈膝盖福身道:“不知道鬼面使有何指教?”
鬼面声色泠淙:“既然站得起来,苏姑娘可否去换身衣服,阁主要带姑娘出门散心。”
我略微呆了下,倒有些局促,鬼面把手在眼前摆了摆:“傻站着作甚。”
婢女捧来的是套大红色的诃子裙,袖口红绡作衬,裙摆镶着珍珠玉翠,艳丽华美至极,我换上衣裳,婢子帮我梳妆,对着菱花镜,突然觉得镜子里的人十分眼熟。
可是一时半会如何也想不起,那种仿佛只要别人提示一个字就能脱口而出的感觉十分扰人心扉。
处心坐在我旁边帮我描花钿,滋滋的叹了起来:“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样平凡的样貌这么一收拾起来还挺好看。”
我牵起嘴角笑道:“那是自然。”
幽幽兰糙遍植醉香小筑,言昭等在竹楼前,鬼面领我过去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惊了下。
在我印象里言昭一直穿着白衣,四季没换过颜色,但是今天他难得穿了件浅碧的衣衫,身姿俊挺如竹,和身后的景快晕到一起。
我穿大红,他着浅碧,红配绿自古不是大雅便是大俗,我加紧摆正仪态,不让自己沦为艳俗之列。
言昭手背在身后,鬼面把我带过来,招呼都没打一下就快速隐去了,我瞅瞅言昭又瞅瞅周遭空无一人,便咳了两声。
言昭回首望着我,眼睛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一闪而过,淡淡道:“苏姑娘,你喝的惯茶么?”
我印象里,言昭下午常去城东的茶寮喝茶,风雨不改,那处茶寮实在没什么特别,茶叶亦不甚地道,难得他喜欢,我随他去过两次,其后再没去过。
以我同他相处三年的经验来看,他去茶寮喝的不是茶,鸟儿被困久了会厌食,他被我折磨久了,也想找个我待不惯的地方远着我。
我们出沧海阁乘马车去东山,到地方已至下午。
茶寮生意尚可,从东山云陀寺进香回来的香客们路过此处常会要上一碗huáng汤,缅怀一下对佛祖的尊敬,今个儿天气闷热,香客稀疏些,茶寮的伙计上完茶坐在一旁聊闲话,我听了两耳朵,发现是已经在贵妇间听厌了的段子,不由打了两个哈欠。
☆、第 15 章
言昭在茶寮点的这壶茶水,数年来都是一个味道,我尝了两口,还就是我最喝不惯的那个味道。
我望见言昭甘之如饴,说明真的不是茶寮茶叶太劣质的原因,只好把含在嘴里半晌的茶咽了下去。
言昭安静品茶,我偷偷瞄着他的侧脸,越发感慨六哥的眼光十分独到,言昭确实美人皮相美人骨,半点看不出当年那个小胖墩的影子。
我并不知道别的夫妻是如何渡过婚后漫漫长的生活,但我最想的就是和言昭喝喝茶聊聊天,再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便像此刻,就是极圆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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