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四哥素衣拢着苍白的脸,半卧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咳,似乎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面上只是淡淡的。
宗室的七大姑八大姨看见六哥进来,自觉的划拉出一条道,我跟在六哥后面迎上四哥的目光。
我以为四哥见着苏瑄jīng气神能好些,我现在既然藏在苏瑄的壳子里,自当宽慰他,但四哥只看了我一眼,慢慢挪开了眼,将视线放到六哥身上,颇有些憔悴的道:“你来了。”
六哥将扇子仔细合上,坐到chuáng畔,“四哥当真是病糊涂了,我昨日不就来了。”华采将扇子一转,指向身后,正搁在我跟前,调子懒懒,“她倒是今天来的,你说的可是她?”
四哥浅浅一笑,清丽似梨花,却不加辩驳。
他们俩坐在一起很是养眼,若是再加上言昭,京城女儿们chūn闺顾盼的佳婿们便都齐了。
我环顾四周,确实没有看到言昭,便开始回忆四哥病倒这段时间我gān嘛去了,想来想去,终于忆起,七月十一到七月十五那几天,我正和言昭闹别扭,搬去了温凉河的行宫別馆去避暑,那里远离京城喧嚣,最是修身养xing。
我记得言昭没来找我,他既然不来找我,又没有我缠着他,他想来是空闲的,四哥与他同窗之谊他却不来探望,我实在想不通。
探望完四哥,华采走到门口询问丫鬟今日四哥用饭如何,接着又打听太医们诊断的病症,方慢悠悠走在我前头出府。
该是到分道扬镳,六哥蓦地回首望着我,似笑非笑道着:“苏姑娘,四哥病下了倒还惦记你。”
我疑惑,若我没记错,方才四哥好像什么话都没说。
六哥两指将扇子错开,手指白皙如玉竹,一边摇着扇一边飘飘叹了两句:“有些话说了一万句不抵一个眼神,世人皆道华楚傲骨嶙峋,本王却知我家排行老四的兄长痴得很,打本王出生,就没见过华楚这么小心翼翼的看过一个女人。”
我记得华楚小时候爱吃鱼,有回被卡着刺,打那以后再不沾一筷子,太子就教育他,鱼卡着你一回,你便一世不碰它,世上好男儿难过美人关,若是有天女子伤了你,你以后便孤家寡人过一辈子?
那时候我和六哥站在边上嗑瓜子看热闹,只见华楚皱着眉,半晌道:“这世上女子除了华仪没人能伤我,我知华仪待我好,她不会伤我。”
太子又道:“华仪是你妹子,她自然不会让你伤qíng。你志向是求位淑女,若你爱慕的淑女对你始乱终弃,你当如何?”
华楚摇着头:“我不能如何。”
我和六哥在一边笑的没心没肺,六哥手里瓜子撒了一地,我当下冲出去火上加油:“四皇兄仁厚,若是有天言昭想和我悔婚,我怎么也得把他绑进dòng房,他若要寻死,我就拿他一家老小要挟他,我就不信他不从了我。”
华楚当年一句我不能如何,我始终参不透,后来一语成箴,也当真那样做了,新婚之后言昭终日白衣,我从前以为言昭不知我厌白,可是那天他和礼部商量怎么埋了我时,分明是知道的。
可见是他真的恨我,恨了我一辈子。
☆、第 8 章
四哥的病qíng总不见好转,穗儿怕我在触景伤qíng,拽上我一起出门采买绣线针黹。
京城的锦绣坊没有不热闹的时候,深处闺阁的小姐们守着教条规矩不能轻易出门,常支使贴身丫鬟照着她们说的样子采购丝线,若是大门大户的常客,所用丝线的银钱半月一结或一月一结,货品上乘花销便不菲,是以常来的小丫鬟们方进门,店里的伙计便会凑上去端茶递水,给她们搬凳子歇脚,左一句姐姐又一句妹妹的讨好着。
我对针黹不大懂行,进门时并也没有伙计招呼我,穗儿倒是懂一些,也只是马马虎虎能认清茜红银红,我俩东摸摸西碰碰,出门只为散心,所以也只是看看,顺眼就拿两件。
锦绣坊里间是绣房,绣娘们下针如雨,细细密密的针脚看得人眼花缭乱,我望了半晌,脖子泛着酸,穗儿才挑好想买的物件。
我正要和穗儿抬脚出门,肩上一痛,便听见女子娇腻嗔道:“呀!不长眼的东西!”
我觉得明明是她撞得我,我金枝玉叶惯了,若论受到的伤害该是比她大一些,便反唇相讥:“好狗不挡道,挡着我道的,向来不是好狗。”
我说完话望着那女子,只见这撞了我的,居然是我表妹的随身丫鬟,我再努力的想,忆起了她名字,应是叫处心。
我本非时时好记xing,连我表妹家的丫鬟叫什么都清楚,只是我表妹取名字太逗趣,这小丫鬟是有本名的,原来的姓名叫什么我已委实记不得,入夏以后处心来我府上送荔枝,我看她生的模样俊俏,顺口问她叫什么。
她答自己叫处心。
我问她有没有个妹子叫积虑。
处心点头说有,又说积虑不是她亲妹子,她们俩的名都是贺小姐起的,说罢抬头看我脸色,又紧忙低着头,手里帕子拽着一角,是个十分可人怜的模样。
于今日的嚣张跋扈,实在大相径庭。
京城这方天地也太小了些,这两天尽是与贺府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此刻,处心上下打量着我,微皱了眉,似乎在极力回想,半晌喃喃着:“对了,是你,跟在六殿下身后的那个丑女。”
听见这话我就不乐意了,苏瑄虽不貌美,也不至于丑吧,这是要置我四皇兄的审美于何地?
我蓄势待发,伙计见势头不对过来劝架,穗儿在旁扯着我袖子:“苏姑娘,好女不和恶女斗,咱们快回去吧。”
处心手里帕子一甩,“小丫头说的没错,凭你是谁府上出去的,也敢在皇城底下撒泼?”
我冷谑:“你这话说的也没错,凭谁是谁府上的,都是奴才,谁比谁娇贵半点,我又不是狐狸,懒得借谁府上的威风点缀自己。”
处心的目光若是把刀,我现在估计三刀六dòng,我逢年过节在菩萨跟前敬香修来的yīn德大多败坏在我这张嘴上,有时我也觉得自己说话太扎人,且为奴为婢的最是见不得别人说她是奴婢,人的出生并非自己可以决定,我母妃当年若是看得开,也不会把自己积郁成疾,刚生了我就撒手人寰。
我虽是宫婢生的,后来长大有人拿这个讥我,我并不曾放在心上,一则我从小锦衣玉食,若再哀怨自己的出身显得太矫qíng,二则拿这话讥我的出身未必比我好,太?祖糙莽出身,现而今的这些王孙贵胄,祖上数三代,谁家以前不是穷门破户。
我以苏瑄的口吻说出这话,是把处心摆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但是处心明显觉得把我和她放在一个水平线上是对她的一大侮rǔ,当下便怒不可遏。处心手里帕子拽了又拽,嘴巴抿了又抿,我沉浸在她拳拳盛意的注视中,qíng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
处心望了我半晌,我在心中猜测,她方才大概以我爹为圆心,家兄叔伯为半径,对我家族谱进行了深切问候。
她大概盯我盯的眼睛酸了,半晌哼了一声,朝立在一边正提防着泼妇打架损害物品的伙计道:“你愣着做什么,前个儿我家小姐嘱咐的料子你们备妥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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