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神色一动,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她还给孤写了信?”
楚珺笑笑,“她可惦记着可汗呢。一听说可汗遇刺,第一句问的就是可汗伤势如何,可还好,有没有让大夫诊治过。”
多罗也跟着笑笑,“是么?她有心了。”
他将信展开,迅速看了一遍,笑道:“与其说她是惦记孤,不如说她是惦记殿下。这信里写的,都是说明殿下一直在平都的qíng况,和担保殿下与刺杀无关的内容,可半句没问孤啊!”
“啊?”楚珺一听急了,也没顾上失礼不失礼,直接将信从多罗手上抽出来,略略扫了一遍,“这个青璇,也真是的……”
楚珺随手一翻,发现后面还有一页,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谁说我这妹妹不惦记可汗?这不是还有一页么?”
她将信递还给多罗,“看来,是可汗太心急了呀。”
多罗接过一看,果然还有一页,娟秀的小楷静静地躺在信纸上:“风光好,且徐行,望君安。于平都待君早至。”
看了看前一页纸上满满的关于楚珺的内容,又看了看后一页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多罗缓缓笑了,“算她还有点良心。”
楚珺却想起了前世读到过的,吴越王钱镠写给王妃戴氏的那句著名的“陌上花开,可缓缓归”。
青璇这句似有些相同的意味,只不过在说了“且徐行”后,又说了句“待君早至”,一面因多罗有伤让他慢行,一面又期待他“早至”,这种矛盾的心qíng倒不比吴越王的千古名句逊色呢。
多罗遇刺的事qíng解决了以后,楚珺没有马上离开,因为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qíng需要处理。
楚珺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元引珂,“我知道你不想与我说话。如此,我也不与你说什么了。只不过,这个人,你或许会见一见。”
元引珂没有出回答。楚珺沉默片刻,“长思殿你不想回去的话,我会想办法。”
元引珂依旧没有出声。楚珺叹了口气,把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孟蔼见楚珺出来,迎上去道:“如何?”
楚珺摇摇头,“全靠你了。”
孟蔼深吸了一口气,“臣尽力而为。只是……殿下,您真的打算允许她不回长思殿吗?”
楚珺顿了顿道:“罪无可恕的是孟氏与孟德辉,至于她……不过是个骄纵坏了的孩子罢了。也算是个可怜人。”
孟蔼斟酌了一下才道:“可殿下,您的手……这件事确与她脱不了gān系啊。”
楚珺抬起自己的右手,翻转着看看,垂首道:“她不曾害过父皇和母亲,我可以原谅她。”
孟蔼沉默了一会儿,“殿下,臣进去了。”楚珺点头。
孟蔼伸手推门。手碰到门扇的时候,他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不再犹豫,轻轻推开门进去了。
看着漠然坐在正中的女子,孟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姓孟没错,是孟德辉之子也不假。但与孟家实无半点jiāo集,此时对着元引珂,一时根本不知要用什么立场身份面对她。
一个有些低哑的女声响起,“我知道你是谁。”
孟蔼有些吃惊于她竟然会主动开口,斟酌了一下道:“是太女殿下提到过……”
话还没说完,便被元引珂打断。“认贼作父!”
孟蔼表qíng一肃,“三殿下此言差矣。孟党的案子,内qíng究竟如何,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到底谁是贼,应该不用我多说。”
元引珂抬头冷笑道:“你倒是清高,满口仁义道德,怎么就不记得你姓孟呢?”
孟蔼笑笑,“三殿下这话又错了。我从未忘记过我姓孟。不记得我姓孟的是孟家,是父亲孟德辉。”
听他提到孟德辉,qíng绪有些激动,“父亲!你还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那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孟蔼平静道:“我知道。谋逆,诛九族。”
“呵呵……谋逆?成王败寇罢了。若没有她元楚珺,此时我已登基,何来谋逆?”
孟蔼摇摇头,“你真的以为,他会让你登基?或者说,真的会让你掌权?”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外戚谋逆,图什么?就为了扶你上位吗?孟家在谋逆之前,权势还不够大吗?扶你上位,对孟家有什么好处呢?他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换一个皇帝,他又能多得到什么呢?何必要拿全族xing命冒险?”
元引珂呼吸急促了些,“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三殿下心里应该知道。殿下不想听孟家的事,也好,不若听听我的事?我想,殿下对于我为什么会跟随太女殿下,一定还是有疑问的吧。”
孟蔼没有等元引珂回应,自顾自的说下去。“孟德辉孟大人,我的父亲。我并不愿意这么称呼他。他到死,大概都不知道有我这个儿子。或许,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才能活到现在。”
元引珂看了他一眼。
孟蔼道:“我出生在离人醉,江南最有名的花楼。我的母亲……在我出生后就去世了。她什么也不懂,还在幻想着父亲是不得已才没有来接她。她临终前留下一封信,要我长大后拿着信物进京,到孟府去找我的父亲。”
孟蔼自嘲地笑笑,“呵,她不明白,我这样的身份,就算父亲肯认我,我在孟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更何况,大兴律禁止官员狎jì,父亲不但不会认我,恐怕还会杀人灭口。”
“不认就不认罢,这也无所谓。我在楚州过得挺好。有黎川书院的山长秦先生自幼教导,也算是通典览籍,略有所成。”
“学而优则仕,以我的才能,三元及第有何难?可大兴律又规定了,贱籍不得参加举试。我这样在离人醉出生的人,除非脱籍,否则永远无法参加科举。”
他哂笑道:“脱籍?要脱贱籍谈何容易?权势滔天的孟大人倒是能做到,可他会这样做么?”
孟蔼直视元引珂,“你是孟皇后的女儿,权利的顶峰,对你来说不过一步之遥。你无法理解,我十数年的努力,十数年的渴求与希望,就这样化为泡影,永远也没有实现的可能,这种绝望的打击,是怎样一种感受。这就是孟家、是父亲唯一带给我的。”
他笑笑,“你说,这样的父亲,我会不会希望没有比较好?”
元引珂沉默一会儿,“可你现在官居三品,如愿以偿。外祖父却已经死了,连块碑都没有。”
孟蔼道:“父亲的死,不是我造成的。我如愿以偿,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一顿,“哦不,也不能算是没有半点关系。毕竟,血脉是他给我的,而太女殿下正是因为这层原因,才会千里迢迢跑到楚州,亲自请我进京。从这方面讲,我还是感谢他的。但除了这点感谢,我也不能再做什么了。毕竟,若不是太女殿下,他给我的这点血脉,为我带来的就只有谋逆大罪和杀身之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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