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壮汉立刻走到车站查看站牌信息,证实的确有一辆22路车刚开走,他们立刻动身朝下一站跑去。
等他们两个跑得没影儿了,何天巳坐回到长椅上,轻轻敲了敲脸盆。
“喂,没事了出来吧。希望我没有好心办坏事。”
白猫还躲在脸盆里,正揣着前爪闭目养神。何天巳一边奇怪它怎么不怕生,一边迅速地检查了一下他的后退——有一道两三厘米长的新鲜创口,流了不少血,但骨头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这样子,是不是应该带它去一下宠物医院?
问题来了:长乐镇上只有一家贵得要死的黑心宠物医院,一个多月前刚因为诊金的原因闹上了新闻。何天巳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支付账户和钱包——结清所有出院费用之后,只剩一百七十五元,恐怕连给猫做个体检都不够。
他正纠结着,偏偏就在这个时候,101路公jiāo车到站了。
猫该怎么办?何天巳才纠结了一秒钟,低头再看脸盆里头,猫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刚想再四处找找,就听见101路巴士司机连按了四五下喇叭。
回村的班车每个小时才有一趟,再等一轮何天巳都怕自己会晒成人gān。虽然他一拎起背包就觉得分量不太对,却也没时间再仔细查看了。
101路是从长乐镇开往金鱼村的长线公jiāo,沿途地广人稀,车厢里也零零星星只有两三位乘客。何天巳投币上车,随便找了个座位。他先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司机,然后将背包搁在大腿上,偷偷摸摸地朝里面张望。
那只白猫果然趴在换洗衣服上,轻轻甩着尾巴。
还真是见了鬼了。
看起来这只猫是铁了心要收他当做奴隶。好在家里已经有了一只白老板,两只祖宗若能和和气气地做个伴儿,倒也算是一桩美事。
应该没有问题的,这只猫看起来很温顺。那就先带它回家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观察几天,如果还有问题,就多带点钱再去宠物医院。
想到这里,何天巳试探xing地揉了揉白猫的头顶。猫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甚至还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何天巳不禁大胆起来,从头顶到耳朵尖,再沿着后颈滑到下巴,统统摸了一遍还不过瘾,又轻轻将猫爪抬起,捏了一捏ròu垫。探出来的指甲锋利无修剪,的确应该是只野猫。
流落街头,还被偷猫贼打瘸了腿,真可怜。
他正浮想联翩,倒是那只白猫终于被他摸得不耐烦了, “喵”地一声抽出爪子,拍在了何天巳的虎口上。
“嘘——!”
何天巳赶紧捂住猫嘴,将背包拉拢一点,又抬头看了一眼驾驶位。
老司机的耳朵挺尖:“唷,刚刚那是猫叫?”
“那……是短信啦短信。我在跟小美聊天呢!”
正说到这里,白猫忽然又从包里探出脑袋来,不过很快又被何天巳塞了回去。
老司机倒不纠结,不过这话匣子一打开,也没那么容易再关上。
“诶我说你这孩子也真是奇了怪了。好端端地骑着自行车,怎么就能从山坡上滚下来,还闹得住了院?”
“都怪我太不小心。”
何天巳只能苦笑:“那天下午去山上写生,回来路上下了点小雨,人突然犯了迷糊,车就冲下去了。不过医生说我命大,只有扭伤而已。”
“那你家的药园怎么办?”
“没事,反正本来就不是我在打理,有叔和婶呢。”
正说着,后方超过去一辆呼啸的huáng沙车。老司机因为对方的危险驾驶而破口大骂,总算不再拉着何天巳聊天了。
两站过后,仅有的几位乘客都陆续下了车。巴士缓缓驶出长乐镇,一头扎进了静谧的山林。
长乐镇与金鱼村之间隔着几座丘陵。山谷里修了双向四车道的小公路。沿途溪水淙淙,林荫静好,还零星坐落着十二三户农家。
山里人基本以养殖畜牧为业。家家门前都有小型巴士站,爬满了各色藤花,有些还用佛龛或宝塔作为妆点,甚至还搭着六角凉亭。
公jiāo一口气开出半个多小时。何天巳始终把背包压在膝盖上,时不时地朝里头张望几眼。
白猫似乎正在假寐,揣着小手,偶尔弹动两下耳朵。何天巳竟也跟着放松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猫毛,把头歪在窗边看着风景。
四十多分钟之后,山谷间的林荫道终于到了尽头,光线再度明亮起来。
如同溪流冲出山谷形成湖泊,前方是大片广袤的山中平原。道路两旁的糙坡变成了田地,祖母绿一般晃着人的眼睛。
金鱼村终于到了。
公jiāo车在终点站停稳,何天巳向老司机道别下车。目送车辆掉头离开后,他提起行李放到候车室外的长椅上,顺手轻刮白猫的鼻梁。
“小东西,别跑开,老实在这里等着我。”
白猫才懒得动弹,何天巳揉揉它的脑袋,走向隔壁。
金鱼村的巴士车站一共有三间房,候车室的左边是快递寄存室。右边那间则设有无人蔬菜摊和自动贩卖机,墙上还折叠有高低铺,供旅人在严寒的冬夜临时休憩。
何天巳找了一圈快递,然后自觉投币换了点白萝卜和小葱装进纸袋子里,很快又回到候车室里。
“这就要回家了喔。”他用手拨拨猫耳朵,“就叫你小白好了,你要帮着白老板抓老鼠,听到没?”
猫弹弹耳朵,金色眼睛里仿佛有一闪而过的不屑。
山村的气候虽然凉慡一些,但地面还是烫脚。何天巳继续把跛脚白猫背在身上,一手拎着脸盆、一手提着蔬菜,沿着道路向前走。
车站前方大约五十米,有一株系满了红绸的大樟树将道路一分为三。他拐向左侧的二车道柏油小马路。路旁种着槐树,挖有水渠,更远处就是一片片田地。
夏蝉在树荫里鼓噪,空气中充满了泥土和植物蒸腾出来的气味。何天巳徒步走了一刻钟左右,穿过一座荷塘上的廊桥。桥对岸的路边生长着连绵起伏的灌木丛,仔细看,翠绿的枝叶间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蕾。
灌木丛的后面是毛竹篱笆,拱卫着一座药园。
“小东西你看,咱们回家了。”
何天巳紧了紧背包,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很快就看见园子里一个糙帽老汉正在为苹果套纸袋。
“光叔!”何天巳大声招呼,“我回来啦!”
老汉胡子一抖,险些被他吓到。
“……小天!你不是下周才出院吗?现在这算是……逃出来的?”
“我哪有胆儿逃啊!医生说我恢复得特别好,再多住几天也是làng费chuáng位。再说101路车直达,跟专车也没什么区别。您就放心吧。”
“那……我让你婶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有——”
何天巳话还没有说完,光叔已经掏出老人机,一键呼出了妻子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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