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余笑言鬼鬼祟祟地望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里之后,又凑过来问鹤岁:“你知不知道安平王?”
“不知道。”
“我不是说几乎所有的洛神都入了宫了么,只有安平王的王妃没有,而是跟着安平王去了云南。”余笑言的声音越说越小,“陛下生平只好美人,而且他本来就跟安平王不和,再加上原本王妃要进宫做妃子都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儿了,临到头来却和安平王看上了眼,陛下更觉得安平王驳了他的面子,这天子一怒,谁承受得起啊?”
鹤岁没忍住追问道:“那安平王现在呢?”
“早就已经不在了。”余笑言毫不客气地从鹤岁那里抓了一把葡萄gān,“说是通敌叛国,一道圣旨下去,一家老少连一个也没留下来。云南那边的百姓整整挂了三年的白幡,陛下屡禁不止,后来直接在朝堂上骂那边的百姓是刁民。”
一个洛神就能牵扯出这么多事儿来,鹤岁听得有点发愣,只觉得这里的皇帝比他还任xing。不过听余笑言说了这么大一通,鹤岁至少确定了闻山栖没有骗他,莲生不会是太子妃,可是他又想不明白闻山栖要做什么。
就这样,来书院时鹤岁垮着一张脸,走出书院时鹤岁也是愁眉苦脸的,红袖以为他还是不怎么高兴,于是就连鹤岁说要去万花楼也没有出言相劝,只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太子殿下逮住。
到了万花楼,鹤岁学着余笑言的样子摆阔,凶巴巴地说:“我要见莲生。”
然而鹤岁自小就被娇养,不仅气质过于纯净,就连乌溜溜的眼瞳里也透着几分不堪世事的天真。他再一把眼睛睁圆,瓮声瓮气地扮起凶来,非但不似哪家的纨绔公子,反而变得愈发无害。
鸨儿连连笑着推了推身旁的guī公,不着痕迹地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这才缓声道:“公子这边请。”
她不紧不慢地引着鹤岁穿过一层层纱幔,朱楼碧瓦下尽是一片销魂窟。鸨儿把手抬起,还未将门叩响,便已听见莲生冷着声音说:“小女子命贱福薄,承蒙公子错爱。碧落,送客。”
话罢,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碧落与鸨儿打了一个照面,愣了好半天才回头喊道:“小姐。”
“怎么?”莲生回过头来,微蹙的眉眼已有几分不耐烦,面上更是冷若冰霜。她抬眼一扫,忽而瞥见鸨儿身旁的鹤岁,惊诧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鹤岁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说:“我来找你。”
莲生掩在袖中的手一颤,面上却不露分毫。她侧眸望向鸨儿,鸨儿便一把挽住了方才被赶出来的公子的手,适时地出声道:“张公子,来我们万花楼不就是寻个开心?莲生这朵雪莲花不好采,咱们这儿呀,还有别人。来来来,我带你去找连翘和玉兰,这两个死丫头天天吵着问我张公子怎么还不来找她们。”
鸨儿一边说着,一边手下用力,将失魂落魄的张公子从莲生这处拖走。
鹤岁见没人了,一进门就如临大敌地对莲生说:“你不许跟闻山栖说我又来万花楼了,要不然他一准还得收拾我。”
莲生捂着嘴轻笑,就连眉眼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她轻声道:“太子殿下也是担心公子。”
“我才不要他担心我。”鹤岁口是心非,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蜜饯,莲生见状便又问他:“公子也嗜甜?”
鹤岁点了点头。
“小女子也喜甜食。”莲生弯着眉眼笑了笑,吩咐一旁的碧落道:“碧落,拿一些零嘴过来——对了,还有我放在酒窖的桃花酿,算算时日也该差不多了,你一同拿过来给这位公子尝一尝。”
闻言,碧落讶异地瞟了鹤岁一眼。
万花楼里谁人都晓得莲生极会酿酒,可却又不是人人都可以讨得一口的。莲生存放在酒窖里的桃花酿全是她亲手酿制,如今已有十多年之久,平日里那些痴缠于她的富家公子,哪怕金山银山的送,也尝不了一口,却不知鹤岁为何能白白得了莲生的青睐。
可说到底,碧落也只是一个下人,纵使心里再疑惑,她也没有多问,还是依言照办了。
“幼时家道还未中落,娘亲总会时不时酿一些酒。她的酒不是要晨露就是要初chūn的桃花瓣,多一天不行,少一天也不行。”
没多久,碧落就将零嘴和桃花酿一同带来,莲生挽起衣袖给鹤岁斟酒,“可怜我那五大三粗的爹爹,战场上倒是手起刀落,威风不已。可到了我娘这边,采露水采不着,摘桃花瓣也没耐心,总是被我娘亲训得委屈不已。”
思及往事,莲生笑得有些恍惚,她伸出手将杯盏推到了鹤岁的面前,轻声道:“可惜那时我年岁尚小,如今也只能凭些印象来酿这桃花酿,远不及娘亲的好喝。”
鹤岁低下头尝了一口,桃花酿入口清冽香甜,酒味还不呛人。他含糊不清地说:“甜的。”
“我的娘亲也嗜甜,她酿出来的酒自然是甜的,小女子便依葫芦画瓢。”莲生见鹤岁抱起杯盏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稍等了片刻,这才轻声问道:“说起来,不知公子找小女子所为何事?”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兄长。”鹤岁有点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桃花酿了,他稍微抬起脸,酒意熏得他的脸上红扑扑的一片,“你上次说他救过你,他是什么样子的?”
“柯公子呀。”莲生一笑,斟酌着用词道:“得以与柯公子结jiāo,当真是三生有幸。我爹爹与柯公子曾是忘年之jiāo,他一见柯公子的《chūn风赋》便惊为天人,后来回京述职,有幸登门拜访,两人一见如故。”
顿了顿,莲生又道:“后来小女子家道中落,惨遭无妄之灾,幸而有柯公子出手相助,才得以苟活于世。”
一开始鹤岁还听得认真,可桃花酿虽甜,却仍旧带着酒xing,鹤岁没一会儿就晕晕乎乎的了。莲生说话的调子又轻又柔,鹤岁拧了拧眉头,怎么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好迷迷糊糊地趴到自己的胳膊上揉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向鹤岁伸过来,鹤岁有点不耐烦地推开,还小声地咕哝道:“我要睡觉。”
闻山栖捏住鹤岁的下颔,让他抬起头来,不悦地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鹤岁认得这个声音,他歪着脑袋看了闻山栖两眼,乌溜溜的眼瞳沾上了水汽,偏白的肤色也染上一片酡红。鹤岁吃吃地笑了起来,两腮的酒窝若隐若现,“闻山栖。”
闻山栖皱了皱眉,没有应声。
鹤岁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听见回应,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闻山栖的名字,声音带着鼻音,还有点委屈。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闻山栖还是不理他,鹤岁只好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地问闻山栖:“你可不可以亲我一口?”
第30章 福寿康宁10
闻山栖垂眸望向鹤岁, 红着脸的少年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泛起一片水光。也许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眸过于纯粹,也许是那湿漉漉的眼神过于软糯, 闻山栖略微有些失神, 他俯下身来,吻了吻鹤岁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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