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有些颤抖,深呼吸了下,方摸上那普蓝绸缎包裹的封面,一打开,是我熟悉的笔迹,用的是黑色钢笔,字体修长得过分,一笔一划似乎也带着不甘。扉页上写着八个字:“个人手礼,不足道哉”。
这是我上一世最后几年的日记本。我留学欧洲,学了老派西方绅士记下杂事的习惯,或一日,或几日,会将自己的生活做几行jiāo代。不涉及情感发泄,只纯粹的记事而已,我随手一翻,只见上面写着:“x年x月x日,小清返港,接他回来,穿白色毛衣,甚为可爱。”
我淡淡一笑,又翻了一页,上书:“x年x月x日,小清和我吵架,要搬出去住,我不放心,不甘心,但如之奈何。”
“x年x月x日,我的戒指磨花,送俊清那枚,他到底从没戴过,此生所愿,终究是奢望。”
我面无表情,继续翻看:“x年x月x日,公司出问题,董事局、家族众人只忧心个人所得,内忧外患,俊清终于说来帮我,我心甚喜。”
我讥讽一笑,翻到中间:“x年x月x日,怎会发生如此荒诞的事?不,我不能允许发生如此荒诞的事,是他,一定是他,他bī迫我,侮rǔ我,处心积虑弄垮我的公司,还要处心积虑毁了我的人,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恶魔?”
“x年x月x日,天yīn压抑,我终究是斗不过他们,明明是个陷阱,我却还是一脚踩下去。”
“x年月x日,这等丑闻一出,我已百口莫辩,林家声誉毁于一旦,我也斯文扫地,难以收拾,无颜苟活了,也罢,我累了。”
“x年x月x日,就算死,也要把姆妈和俊清的生活安置好,还有萨琳娜,我平生未尝亏欠一人,唯有她,终究是辜负了,希望他们能好好活吧。”
我啪的一下合上日记,定了定神,才又翻到最后一页。贴着书皮,用透明胶粘了一枚jīng致小巧的钥匙,正是我要的东西。我揭下胶纸,把钥匙拿出,又将那本手札塞回书桌下面的暗格,拍拍手,气喘吁吁地坐下来。那枚钥匙此刻安慰躺在我的手心,握得太紧,掌心微微发疼。我犹如紧一个美妙的希望那般牢牢握住它,想到钱,想到我即将能得以开展的新未来,心中稍定,就在此时,却听见门外传来轻声的剥啄。
我心里一紧,喝问:“谁?”
门外却无声响,我定了定神,站起身,过去打开了门,却见门外一腰板挺直的老人,拄着拐杖,看着我,目光闪烁,头一侧,耳畔两枚早年的翡翠耳塞,泛着润泽光芒。
竟然是七婆,我呆住,一时间只顾贪婪看着她的脸,待将那脸庞上轮廓纹理,样样铭刻心上,也好日后有个念想。我们便这么隔着门槛,无言相看,我的眼眶渐渐朦胧,宛若说不得的那些话,掩在缄默下不为人知的情感,缓缓借着那水汽,从内而外流淌出来,我微微张嘴,却是无语凝噎,开开合合,试了好久,终究压下情绪,嘶哑着道:“您,您怎么来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复杂,问:“你在这gān嘛?”
我抿紧嘴唇,半响,方微微叹了口气,说:“夏先生说,我可以这看书。”
七婆没有说话,却从我身边径直走了进去,缓缓打量满室书籍,缓和了口气,问:“好孩子,你也喜欢读书写字?”
“恩。”我垂下头,哑声说:“我家里没有这么多书。”
“以前,东官也很喜欢,但他从小被教着要做很多事,反倒没时间了。”七婆抬头看我,微笑着说:“这个书房,早该找人填满它,夏兆柏偶尔也会做件对的事,虽然这种几率很小。”
我禁不住微微一笑,说:“您若不喜欢我在这,我可以走的。”
“不用。”她挥挥手,说:“整间屋都是夏兆柏的,我又能守得住哪里?”她口气促狭,朝我眨眨眼,说:“我只是为了找夏兆柏麻烦。”
我笑了起来,自然而然过去扶她在一旁的沙发坐下,说:“您不要老去挑衅夏先生,会吃亏的。”
“我怕他?”老太太口气十分嚣张,顿了顿,忽然道:“你不懂,夏兆柏就是欠骂,我越骂他,他越开心。”
“还是,不要激怒他的好。”我想起夏兆柏的手段,心有余悸地。
“傻孩子,你当夏兆柏为何能忍我这老太婆?”七婆握住我一只手,轻轻拍着,微笑说:“他不过跟我一样,也是寂寞。”
她见我有些诧异,抬头看看这间书房,幽幽叹了口气,说:“房子老了,就好像成了jīng,人住在里头,冷不丁的,就能看见往事历历在目。瞧见那个桌子没有?”
她指着书桌,我点了点头,她笑着说:“那是东官刚刚做当家人,兴冲冲地给自己弄了这么大一张桌子,说大桌子用起来宽敞舒服。可终究啊,没用上几次。”
是的,公司事务,bī得我手忙脚乱,恨不得长在办公室,回林宅后第一件事便是冲凉睡觉,哪里有闲情逸致用自己的所谓书房?
我们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七婆拍拍我的手,站了起来,说:“难得跟你这孩子投缘,来,七婆带你去另一间书房。”
我抬起头,一时间有些不忍陪她回忆往事,但却见她兴致高昂,叹了口气,站起来问:“怎么还有另一间书房?”
“东官的爸爸妈妈用的啊,”七婆笑着说:“不是我老太婆自夸,只怕你整个港岛,也找不出第二间那么漂亮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吴沉水 豪门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