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错, 这一定是……无量莲。
他秦家一直珍视守护至今的镇族之宝,多少人垂涎已久之物, 怎会出现在此处?
四周皆是火焰, 而秦意之却感觉不到分毫炙热, 反倒觉得暖融融的,让人留恋于此。
伸出手, 轻轻的碰了碰莲瓣,并非是他想象中的不可触碰,相反的,触手温润柔软,犹如碰在了一块棉花上。
这般奇异的感觉,带起了他心底的一丝好奇。
无量莲似是能感受到他的心qíng,随着秦意之每一分细小qíng绪的变化,无量莲皆有不同程度的旋转速度。
他的心qíng越平和,它旋转的便越慢。
他内心波动的越激烈,它旋转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望着漂浮在空中不弱手掌般大小的莲花,也不知该笑该哭,尽管心底苦涩难当,秦意之只能低声笑了出来。
“所以,一切都是为了你吗。”
就因为你,别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
到底是什么,能有如此大的诱惑,以至于身入地狱,都无怨无悔。
心头在滴血,悲伤的qíng绪一丝丝蔓延,无量莲似也觉得委屈似的,莲瓣蔫蔫的搭了下去。
扯着嘴角笑了笑,秦意之面容又恢复一片平静无波。
望着它,他笑道:“你无需此般,虽不知你何时出现在我身边,但如今,你是我的。我们,一起去做最重要的事吧。”
“不论上天入地,地狱火海,我皆需前往,你可陪我?”
世道欠我千百余命,我会一一收回。
无量莲突然急速旋转,猛地窜入秦意之身体中。一阵热làng袭来,自心口向四肢百骸冲去,秦意之霎时睁眼。
而眼前,是昏迷不醒的缪文清。
此地不知何处,此刻不知何时。
空气中隐约有焦糊的味道,缪文清的衣袍也有些焦黑。
若所料不错,该是方才他神志不清时,无量莲对缪文清出手了。
缪文清并未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只是晕过去而已。
秦意之坐起来好一会儿,才揉了揉太阳xué。
他面无表qíng的看着远方,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
余晖踱了他满身,映着他身上的血衣,宛若静谧的雕塑,镶着金色的边框,柔和而又远离尘嚣一般。
那是东风渡的方向,是他的家乡。
而今,夕阳已落,天地渐入黑暗。
他缓缓站了起来,抬起手,望着指fèng间残余零星的阳光。
昏huáng,让人沉醉。
转动角度,从指fèng中,看向远处。
无尽梦回遥不可及,就这么看,也看不见边际。
身上的伤痕已经全数消失,再无疤痕,只留下钻心的疼痛。
一直沉入心底。
招来枯叶为被,盖住缪文清沉睡的身体,秦意之对缪文清深深鞠了一躬:“小师叔,谢谢你。”
没有谁可以阻止他的脚步。他如今心如止水,再没了从前的宏远志向,再没了心心念念的除魔卫道,更没了那虚空无实的守护人间。
此时此刻,只觉得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可笑。
像笑他天真,笑他痴傻,笑他看不尽人生百态。
人心啊,真是贪婪。
yù望啊,真是可笑。
面上有多平静,内心的决定便有多qiáng大。
秦意之迈步朝黑暗走去,最后一点光芒都隐匿而去,明月渐渐现出,乌云也缓缓散了开去。
他走在黑暗里,朝着月升的地方,一步一步……
*
身上早已脏乱不堪,此时也不知到了何处。漫无目的,没有方向。
溪流在身边湍急而下,澄澈清晰。
秦意之脱下了鲜血染红的衣服,望着无尽梦回原本白如千年银雪的衣服,微微摇了摇头。
他终究,还是不适合白色。
他的双手,注定沾满血腥。
他的世界,始终该是红色的。
洗净,从湖中站起,走向岸边。
笔直修长的小腿自湖中迈出,崭新的衣衫披上身体,纯粹鲜艳的血衣将身躯包裹。
自此,再无无尽梦回秦意之。
他的人生,该由他自己而行。
*
*
三年后。
湖中波光粼粼,一盏轻舟翩翩而过,在湖心停住。
一人戴着斗笠,身着淡淡的蓝色衣衫,撑着船篙在湖心撒网,随后盘坐在船头,静心而待。
莲叶瓣瓣而挨,和风chuī过,挤挤挨挨一片,在风中摆dàng摇曳。
斗笠遮挡了面容,看不清神色,只是身旁摆着一壶酒,并未拆封。
那人伸出清秀指尖,握住酒壶摇了摇,似想鼓起勇气闻上一闻,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嘲的放下了酒壶。
岸上枫林尽染,红漫江边。
这一夏一秋之景,竟然奇迹般相融于此,不仅毫不突兀,反倒有一种别样美感。
湖中青绿jiāo接,湖水碧波dàng漾,岸边红枫素素,如火朝阳。
不论是夏景,还是秋景,都全然被照应进湖水之上。
偶尔缠绵而过的淡淡波纹,尽数成圆圈状从湖心小船底部散开。
船上那人歪着头,撑着脑袋,望着远处的岸边。
这里,原有个再不复存在的名字——东风渡。
眨眼已是三年,早已物是人非。
有人,再也不见。
酒还是喝不得啊,蓝衣人摇着头,素来清寒的面容不知不觉间融上淡淡暖意,眉眼之间早就染上了枫林的火色。
瘦削的下巴,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退却了少年的青涩。
再站起身时,身量早已拔高,一袭云烟蓝在湖中dàng漾,风起,衫舞。
腰间一柄朴扇斜斜cha着,一人一扇一壶酒,相伴天涯。
东风渡早不似当初,自三年前破阵后,再无留一丝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云染醒来之后,早不见秦意之。纵使他寻遍大江南北,也不知他的一丁点踪迹。
在这东风渡的湖岸边,已有一间小木屋,围着简陋的栅栏,在此屹立三年之多。
身后是连绵不绝的山峦,身前是蜿蜒曲折的湖水波澜,而四周 ,是层层叠叠的枫峦屏障。
这间木屋就是在此,安静隐世多年。
这时,一人,一扇,一壶酒,自船上而下,朝木屋而去。
屋中陈设简陋,并无太多东西,不过一桌,二椅,一chuáng罢了。
茶水盘子旁总是会有一盏酒壶,里头陈着香甜的美酒,只是有人不敢掀开盖子,怕闻上一闻,又醉的深了。
清修如此,修为反倒jīng进不少,叶云染再不涉尘,一心修行,独自一人匿于山间。
这一日,他又打了鱼,采了藕,摘下斗笠,走到屋中斟了杯茶。
倒入茶水,不觉一顿。
又端起茶放在鼻尖嗅了嗅,手都有些颤。
似乎毫无知觉的饮上一口,方才察觉,这茶水如此烫,直烫的舌尖都麻了去。
茶香渺渺,随着风的方向舞动,而端茶之人,却伫立良久,不敢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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