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回廊，小翠将他们带进了前堂。
灵芝刚刚迈门槛，便看见一对中年夫妇，端端正正坐在上首。那男子大概四十多岁，一张国字脸，留着二尺墨髯，冠带整齐。一看便是个古板苛刻之人。而那中年妇人，则是个半低着头，看不太清相貌。只能看见她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衣裙，头发挽着髻，一丝不乱。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样两个人，灵芝忽然有种呼吸困难的压抑感。
“老爷，夫人，连理堂的杜大夫和灵芝大夫到了。”小翠上前道。
池老爷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扫了灵芝和杜衡一眼，然后露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道：“请坐。”
接着，他又吩咐小翠看茶。
待一切规矩走完一遍后，池老爷才步入正题。
他端起茶碗，一只手拿着盖子轻轻荡了两下，又低头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开口道：“今日请二位前来，主要是因为小女的病症。”
灵芝用手肘碰了杜衡一下。杜衡马上反应过来，该自己说话了。在来这之前，灵芝就嘱咐他了。既然这痴梦的父母不喜欢女大夫，那么一切交谈之语便都由杜衡来说。灵芝只待进了那痴梦的闺房，才开始看诊。
“之前，也听闻家丁说了。池小姐似乎是得了心病。”杜衡礼貌应对道。
池老爷叹了口气，道：“这丫头也不知是为何，一连几天茶饭不思，人也恍恍惚惚的。之前也看过大夫，皆说身体没有大碍。她娘说，她这是心病。这京城里，能医心病的，便只有你们连理堂。所以今日才烦劳二位过来。”
杜衡道：“我们确实是可以医治心病的。自开馆这大半年来，我们也为京城的许多百姓治好了心病。不过，令千金的病是否能够医治，还需要当面看诊，方可确定。”
这时，那池夫人缓缓抬起头，用一双鱼眼珠子似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杜衡一番，然后转过脸对池老爷低语了几句。由于距离有些远，灵芝和杜衡都听得不太真切。
而池老爷却皱起了眉。他一边捋着，一边盯着杜衡看。倒把杜衡给看得有些发毛了。
“呃……池老爷，池夫人……莫非在下有哪里不妥吗？”杜衡疑惑道。
池老爷皱着眉道：“杜大夫……看起来很是年轻啊……应该不到二十岁吧？”
“啊？”杜衡这次彻底蒙圈了。这看诊怎么还要问大夫的年龄呢？
而旁边的灵芝也有些纳闷。她的大脑飞快地旋转。这池夫人刚刚是说了什么，才让池老爷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呢？
杜衡只得如实回答道：“我……过了年，十九了……”
“果然……这也太年轻了……”池夫人皱着眉嘀咕了一句。
杜衡想了想，又问道：“莫非……池老爷和池夫人是担心在下太年轻，学艺不精？”
池老爷摆摆手，道：“这倒不是……你们连理堂的医心之术早已名声在外，又是受到官府认可的。对于你的医术，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小女也才十六岁，尚未出阁。以前给她看诊的皆是上了年纪的老大夫，自然没什么不妥。而杜大夫……才十九岁，与小女的年纪相仿……确实有些不便啊……”
灵芝这才听明白了，不由得在心中“呵呵”两声。这对父母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啊？女儿病了几天了，首先想到的是不是如何给她治病，而是看治病的大夫是否方便进出闺阁。这便是封建礼教教出来的读书明理之人。真是可悲！可叹！
灵芝转了转眼珠，笑着道：“这个问题好办。我相公是男子，可我是女子啊！我进出小姐的闺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谁知，那池老爷竟又皱起了眉，道：“可你……毕竟是个女大夫……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或许我这话，你不爱听……但女子嫁做人妇，便该在家中相夫教子……这看诊之事……还是该男子来做……”
灵芝差点儿鼻子气歪了。这叫什么神逻辑？女子不该看诊，而年轻男子又不能进千金小姐的闺房。这就是说，怎么都？
杜衡此时早已没了主意，只偷偷瞄着灵芝，不知该如何解决。
灵芝抿唇想了想，道：“池老爷若是信不过小女的医术，那么还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哦？是何办法？”池老爷捋着问道。
灵芝道：“我和杜大夫配合一下。杜大夫将要询问之事告诉我，而我小姐的闺房照杜大夫的意思看诊。之后，再出来将结果转告给杜大夫。最后，再让杜大夫定夺。这样便还是杜大夫看病，而也没有年轻男子小姐闺房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一池死水
杜衡也在一旁帮衬道：“这个主意不错。况且，这医心之术与一般的看诊也不一样，用不着‘望闻问切’，主要是靠言语交流。我在小姐的闺房门外，也是可以医治的。”
池老爷又捋了捋，沉吟起来。而那池夫人依旧如木雕泥塑一般，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灵芝微微蹙眉，看着那池夫人，忽然明白了——在池府，女子是没有地位的。她刚刚不过是发现了问题，给池老爷提个醒。接下来如何定夺，便与她没有关系了。
这样的女子，真真活得似根木头，没血没肉，不会哭也不会笑。而他们的目标，便是将那痴梦也塑造成这样一个“完美”的大家闺秀。而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受得了如此的管教约束。最后，一腔热情便只能化作缥缈了……
正在灵芝出神时，那池老爷终于开口了。他皱着眉，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他又对小翠挥了挥手，道：“带他们二人去小姐的闺房吧！切记，万不可让男子见了小姐的真容。”
杜衡忽然觉得有些想笑。这池小姐的真容，他是早就见过了的。这池老爷还要要遮遮掩掩，真是好笑。
接着，灵芝和杜衡便跟随着小翠走出了前台。
灵芝边走边对小翠道：“小翠，这池府的规矩可真多。刚刚，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小翠嘴道：“灵芝大夫，你这才见识多少？咱们府里的规矩，多了去了！不仅咱们做下人的每天都胆战心惊，连少爷、小姐们也都得小心翼翼，若是一步走错了，便要家法伺候！”
“那你们家小姐活得可真不易……”灵芝低声感叹了一句。
“是啊，小姐真的很可怜……”小翠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向灵芝和杜衡，恳切道，“所以，还请二位大夫一定一定帮小姐啊！虽然……我不知她得了什么病。但……看着她每日憔悴消瘦……精神恍惚……我心里头……难受……”
小翠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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