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头脸上瞧不出情绪,咬了硬口窝头,嚼了半天却咽不下去。
窝头太干了,干得咯喉咙。
他皱眉。
这都多少年了,老大媳妇做事还是不用心,至今连个窝头也蒸不好。
“老婆子,给俺倒杯水来。”白老头吩咐着。
白老太却啐了一口,重重放下筷子道:“喝喝喝,你还有心思喝水,三房那几个丫崽子关在屋里吃香喝辣的,桂花说老三家的今天光是排骨和肉都买了四五斤,一个个地都丧了良心哪……”
见白老头沉着脸不吭声,白老太越说越气:“还有晓儿那贱丫头片子,回了也不来支会一声儿,哪里就把俺们放在眼里了?偏你还给她脸面,让她们娘几个单独开伙,简直都没有个王法了……”
“别说了,吃都堵不住嘴!”
白老头重重拍了下桌子:“没水就没水,俺就不信俺连吃个窝头的牙口都没有。”
白老太见白老头恼了,便收了声,垮着脸拿筷子在酱菜碟子里翻来捡去,不一会儿就把个酱菜翻得稀巴烂。
白老头许是赌气,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硬是一口水都没喝,把一整个窝头都吃完了。
末了他拿起烟杆子,走到屋外的那棵大槐树旁蹲下。
老伴儿刚才说的没错。
三房那几个丫头翅膀硬了,就没把自个放在眼里了。就连向来孝顺的三儿媳也变了,变得心狠、不尊老人了。
人心果然是靠不住的,他还得想出个钳制她们的法子才是。
白老头闷头抽了口烟,辛辣的烟味儿熏得他鼻子发紧。
他不是傻子,几个孙女的小动作他一直瞧在眼里,却没有说破。
因为他顾着远在外地的三儿子的情面,还有白晓儿同汪家的那门亲事。
可白晓儿居然这么有本事,能不声不响地和黄湘玉置下“一品豆花”这么大的家业,实在超出预料。
得知消息的那个晚上,他夜不能寐,心里欢喜又担忧。
在他眼里,孙女儿哪怕再好,等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
那一品豆花不管如何都得留在白家,传给白家的子孙后人。
因此在他的授意下,大郎和凤儿他们才会住到镇上去。
晓儿是个聪明孩子,他本以为她明白了自个的意思之后,就会顺着台阶下来。
可她却选择了和自己对抗。
明里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找那汪如笙当挡箭牌。
老二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没瞧出其中的缘故。怕是晓儿许了汪如笙什么好处,汪如笙才会答应她演这出戏。
白老头一声长叹,烟丝燃尽,已经不能抽了。
他起身在树干上磕净烟锅袋子,背着手回前院走。
丁氏刚好端着半碗骨头和白老头撞个正着。
白老头眼睛往她身上轻轻一扫,脸又往下沉了沉。
丁氏拿袖子抹了油嘴,咧嘴笑道:“爹吃过饭了吧,俺们刚也吃完哩。今儿个饭做得不够,我和大郎他爹就拿昨儿剩的饼对付了一下。”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反正白老头自持身份,向来不对儿媳妇说重话,丁氏因此不怎么怕她。
这要是撞见白老太,丁氏说不定还会怕那么一下。
白老头瞧了她一眼,啥也没说,径直回屋去了。
丁氏蝎蝎螫螫地跑回屋里,摇醒正在床上打盹儿的白老大:“孩儿他爹,我瞧爹对俺有点不称心哩,你让俺今儿个给爹娘做干窝头,爹该不会是吃心了吧?”
“吃心也没你啥事儿,俺爹的心思你还不懂,他是不称心那头哩。”
白老大朝三房的方向挤眉弄眼,丁氏想了想,也跟着明白过来:“好你个白春生,你可真够狠的,为着给三房使绊子,居然给你爹吃那种东西。”
“俺这还不都是为了咱大郎二郎么?二弟二弟妹是啥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要从他身上拔根汗毛,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哩。可三房就不同了……”
白老大得意地笑了:“三弟妹老实,那三个又都是丫崽子,到时他们家的东西迟早是俺大郎几个的,爹不会任着他们不管。恰好三弟就快回了,那也是个听话的老实头,现在先让爹给她们个下马威,到时三弟回来一发话,难道那娘几个还敢不从?”
见白老大信心满满,丁氏立马泼了盆冷水。
“嘁,那是你不晓得三房几个丫崽子如今多邪性?我今儿个不过夹了她们一点子肉,一个个恨不得把我吃了的模样,特别是白晓儿那贱丫头,嘴比刀子还利,俺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哩。俺大郎说她古怪着,俺觉得倒像是真的,可别是什么狐狸妖怪附身的才好。”
“大郎的话你也信,为着周小莹那小婊子他连自个姓甚名谁都忘了,一天到晚只晓得伸手要钱。”
提起大郎白老大一肚子火,捶着床骂道:“他个死崽子昨儿个还托人带信,说他拿住了三房的把柄,让俺再给他点钱。钱钱钱,等他回了俺不揭了他的皮。”
☆、第五十四章 家庭会议
丁氏立刻竖起两只眼睛:“你揭谁的皮,啊?大郎可是你亲儿子。他就是被周小莹那小骚货给勾住了魂,等过了这阵就好了。”
“丁玉凤,别的俺不管,你可得把钱藏好了,若再被他偷了去,不打死他俺不姓白。”
白老大说了两句狠话,翻过身子蒙头睡了。
丁氏知道他把钱看得比自个眼珠子还重,这会子是发了狠了,气得跑到院子外头,跺着脚狠骂周小莹一家子。
丁氏是个脸皮厚的,骂起脏话来比那泼妇骂街还难听,污言秽语不断,引得过往村民窃笑不已。最后白老头在屋里听着不像,忙让白老太将她拉回来。
丁氏不依不饶,叉腰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白老太索性不管了,径自回屋,被烟雾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要抽出去抽去。”
白老太瞪着眼睛,拍着腿嚎道:“俺命苦哪,白养了四个儿,临到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活着干啥哩,不如钻牛垮里死了算了……”
“好了甭说了。”
白老头突地将烟杆子一横,抬头对白老太说道:“去叫他们来堂屋,就说俺有事要商议。”
白老太一愣:“老四现下不在家哩。”
白老四这几日在别人家帮工,半日能得八个铜板的工钱,不过得干到太阳落土才能回。
他是白家的男丁,按规矩得到堂。
白老头却说道:“不等他了,你先去喊人。”
白老太于是又追问:“老三家的也来么?”
白老头看她一眼,闷声说道:“来。她现下大好了,咋个不来。”
白老太得了老头子的准话,顿时有了精神,一阵风似地往屋外赶去。
白老大两口子听说爹唤他们去堂屋议事,当下喜不自禁,满口子答应了。
白老太又到三房来叫门,白馨儿把门一开,见是垮着个马脸的白老太,忙躲到姐姐后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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