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昶,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半明半暗中,肖亦的眸子深幽却又透着股清澈,“如果生活一直这么顺利,那自然再好不过。可若是遇到什么大事,我们根本就没有应付的能力。就比如眼下,师父的一场手术就几乎用完了我们的积蓄,之后的用药,住院费,我们都得向别人借。若师父一直醒不来,我们还能借多少,还是干脆停药听天由命?”
舒昶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平日里做兼职赚来的钱都给了家里,去年舒昶妈妈乳腺癌去世后,她又将钱给了邱阿姨一家,而代三公的医药费全靠肖亦这几年攒下的工资。肖亦由奶奶带大,但十岁时,奶奶却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后来肖亦便拜了代三公为师,只上了初中一年级,便辍学工作。由于年龄太小,只能做些零碎的兼职,但饶是如此,师徒二人的一日三餐也能够保障下来。后来虽然舒昶拜了师,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自己家吃住,可肖亦仍是多找了几份工作。
一直以来,都是肖亦照顾着他们,如今又要为了他们,选择一条危机四伏,没有退路的险路!
“我不上大学了,”舒昶道,“我出来打工,靠我们两人赚的钱,一定能救师父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前天已经寄到家里,邱阿姨和陈叔叔还商量着过两天为她摆酒庆祝。
肖亦轻轻一笑,笑里无不嘲讽,“一个初中辍学,一个高中学历,你认为我们每个月能赚多少?”
舒昶有些急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离开!”
肖亦道:“我必须离开,”声音一顿,“你也要和我一起走。”
舒昶一愣,“你说什么?”
肖亦看着她,有些动容道:“阿昶,这辈子不论师兄去哪儿,你都要和师兄在一起。”
舒昶仍未回过神,“师父这副样子,怎么能跟我们走?而且……而且我学武只是为了少生病,我不会拿它去害别人……”
“我会在这边雇人照顾师父,他年纪大了,不宜再换地方。至于你,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其他的事由我来做便可。”
舒昶回过了神,断然拒绝道:“师父还没醒,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即便师父醒了,我也不能跟着你为黑帮效命!”
肖亦已收起情绪,平日温和的脸,此时没有丝毫表情。他不再多说,起身走出了病房。
舒昶以为肖亦已被她说动,可三天之后,她却因为喝了一杯开水而昏迷过去。再醒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手脚却被绳子紧紧绑住。当肖亦推门而入时,她心中的震惊已远远超过了该有的愤怒!
“为什么?”良久,她才颤抖着找到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阿昶。”肖亦坐到床沿上,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只有这样,我才能带你走。”
被最亲近的人欺骗,设计,种种失望,生气,哀恨的情绪涌在胸口,令她双眼落泪,想要责问,却又清楚地知道事已至此,他即便悔改,两人之间却再也不可能恢复从前,于是便紧闭口唇,不言一语。
她本以为无论肖亦再做什么,她都不会再觉震惊。可当夜晚肖亦从身后拥着她入睡时,她听到自己的脑袋里有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这声响使她的魂魄几乎离开肉体,让她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一个荒诞至极的梦!可是拂在她脖颈间的温热呼吸,紧紧抱着她的强有力的臂膀在告诉她,这真实得连梦都仿造不出!
随即,她挣扎着要挪离他的怀抱。可男女力量之悬殊,令她如一只扑腾的小鱼,费了全力,却离不开将它按压在砧板上的大掌。
“师兄!”即便知道自己被下药时,也没有如此厉声说过话。
肖亦却沙哑着声音道:“阿昶,你若再动,我不知道我还会做出什么。”
舒昶身体一僵,变成了一条被暴晒而死的鱼,动弹不得。
“阿昶……”肖亦轻轻唤了她一声,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轻柔地摩挲着。
舒昶只觉腹中翻江倒海,几欲呕吐,打开了闸门的泪水,无声地流下,浸湿了竹藤枕。
肖亦觉出异常,将她的身子扳过,目之所见,令他心中大痛!
他慌忙帮她将泪拭去,口中不断地道:“阿昶,师兄不逼你了。只要你乖乖待在师兄身边,师兄不会再逼你了……”
舒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番模样,便是她自己,也从未见过。不知哭了多久,她力气用尽,将将睡去之时,肖亦听她模糊地道:“师兄如此,不如杀了我吧……”
肖亦下颚紧绷,“你竟宁愿死,也不愿跟我在一起!”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入睡后的抽泣。
次日,肖亦从自己房中出来时,看到陈天龙正在给一株兰花除草。
“你可想清楚了,”陈天龙放下手中的小铲,道,“我陈天龙虽然爱才惜才,但从来都不喜欢做强人所难之事。”
肖亦道:“如果没想清楚,我当初就不会答应,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不会反悔。”
“好,好!”陈天龙满意地点头,赞道,“从古至今,成大事者都有这种果断取舍的气魄!等过几年把帮派交给你,我也能放一万个心了!”
当日傍晚,代三公又醒了一次。这次他一扫之前的颓态,显出平日里的精神。肖亦心中明亮,眼眶忽地便红了。
代三公问:“阿昶呢?”
肖亦拼命压抑着内心悲哀的情绪,道:“买饭去了。”
代三公皱着眉,不高兴道:“买饭做什么?师父最喜欢吃她做的菜了!酱鸭、红烧肉、清蒸鱼……哪样做得比外面差?”话锋一转,道,“你去把她叫来,我有几句话对她说。我这回闭眼啊,恐怕就再也睁不开了,快去!”
“嗯。”肖亦从胸腔里应了一声。
刚走到门边,便听代三公说:“我也有几句话跟你说,你就站在那里听罢!我失去儿子以后,想过自己了结自己,找他玩去!后来让你拜我为师,全是看你孤苦无依,和我这老头同病相怜。阿昶来学武功的时候,我还在纳闷,怎么我代三公收的徒弟,性子都这么温和?但是后来我明白了,你们骨子里终究是不同的!阿昶求的不多,只要平平安安,她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你不同,你有野心,也狠得下心!就算现在你不跟陈天龙走,以后也一定不会留在这里,你注定是要出去做大事的。可做大事也有做大事的方法,只要走错一步,大事就变成了大恶啊!”说这些话仿佛要了他的半条命,他大口喘了几口气,虽然知道肖亦看不到,他仍是挥了挥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徒儿不孝……”声音哽咽,两滴热泪掉了下来。他抬手将泪擦去,迈开了步子。
还未回到家中,他接连接到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负责看管舒昶的人打来的:舒昶从窗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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