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的人都走完了,剩下无干紧要的。文华殿小太监在前头带路,一路引着沈池出了宫门。
她眯起眼看了看宫门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心想,这一天可着实精彩。下次进宫还是平淡些好。
韩铮迎面走过来,问道,”宫里如何?“
沈池道,“甚好。太后亲切,陛下客气。”又反问,“今日可有消息?”
韩铮简洁道,“并无消息。”
沈池点头。
这一两个月来,她每天都会问韩铮同样的问题。起先还满怀期待,指望太师府暗中把那位真正的沈迟找回来,自己这个顶缸的冒牌货就此功德圆满。后来时间越拖越久,她心里也知道,一旦人远离了京城繁华之地,就如石沉大海,天下如此之大,想从旮旯角落里翻出个人来,真正的难于登天了。
四个轿夫小跑过来,一顶轿子把她送到了新府第门前。韩铮在后面跟着。
刚才跟小皇帝说要搬家,还真的不是托词。
太师府虽然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房子,毕竟耳目众多,这女扮男装之事,也不知道哪天就会露了馅。
正好她教授小皇帝经义,要时常奉旨入宫。沈家便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好地段,买下了一间两进的小院子,供她独自居住,韩铮随侍左右。除此之外,只拨去了一个老管家,四个轿夫,一个厨子,并一个粗使厨娘。
宅子小而清净,左边临小街,右边的邻居杨审杨编修,也是翰林院的同僚,官宦诗书人家,轻易不会过来惊扰。
沈池谢过了她的太师老爹,老实不客气的收下房契,立刻搬了家。
沈棠害怕太师府里耳目众多,拆穿了女扮男装的秘密。她又不何尝害怕这父女俩相处时间太多,迟早有天,沈棠会拆穿她这假女儿。
第9章 专打皇帝
估摸着下次进宫至少是三日之后,下一次开经筳的时候。第二天,沈池睡了个懒觉,直到窗外的太阳晒到屁股,才懒洋洋起身开了门栓。韩铮早已练过一个时辰的剑,沐浴更衣完毕,又在门口干等了两刻钟。
她笑吟吟打招呼,“韩公子好早。下回可以晚点来。”
韩铮笔直立在门外,充满嫌弃地看了眼她乱稻草似的头发,再低头,更加嫌弃看了眼连鞋子都没穿,只套了双袜子的脚。一伸手,塞过去半盆温水,把人又推进门里去。
又过了一刻钟,两扇门吱呀开了。
沈池打扮完毕,精神奕奕地站在门口,笑道,”韩公子,今天无事,咱们出门逛逛?“
韩铮道,”宫里来人了,等你入宫。“
“啊?!“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今天宫里来的人,又是太后身边的吴大用太监。
吴大用坐立不安,在花厅来回走圈,时不时的摇头叹气,和昨日喜气洋洋的模样大不同。
一见人从后厅出来,吴大用忙不迭的迎上来,“沈大人好睡!咱家等得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太后还在宫里候着,快些走罢!”
沈池赶紧告罪,一边理着腰间鱼佩丝绦带子抬脚便往外走,嘴上问道,“昨日才开的经筳,今日不知又有何事?”
吴大用道,“万岁爷的事,咱家可不敢说。太后唤了文华殿的三位大人一齐入宫去,您自己看着吧。”
紧赶慢赶,到了文华殿里,也已经快到巳时。
沈池正要进殿,一抬头,迎面一根黑黝黝的木头,直奔着脑门砸过来。太后的怒吼好像一道炸雷,自大殿里炸起,
”混账话!还不快向傅先生认错!“
她惊得倒退两步,暗想,昨日砸了一对青花大盘子,今天换扔木头了。眼前一花,那黝黑的木头竟掠过她的头顶,晃荡到另一边去了。
定睛看去,原来不是根木头,而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黑木牌子,看起来颇沉重,用一根粗麻绳穿住,挂在文华殿的匾额下面。
沈池身量颇高,装扮作男子算是普通,在女子中是拔尖的。进殿的时候,正好碰上一阵穿堂风,头顶上的黑木牌子来回晃荡,差点砸她脑袋上,几个小太监在旁边赶紧道,“沈大人小心。“
文华殿里太后的怒喝声越来越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她抬手护着脑袋,顺着角落溜进殿去。
太后和小皇帝果然都已经到了,太后双眉倒竖,一副恨铁不成刚的姿态,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摆出油盐不进的惫懒模样,漫不经心道,”儿子知道了。“
太后气急,又是一声怒吼,“你还不去!”
太后喋喋不休的当堂教子,文华殿大学士傅秋山端坐在右下首,面沉如水的看着。
另一位翰林院学士卢作人,端坐在左下首,专心致志的低头喝茶。
沈池想起她那便宜爹评价卢作人的八个字,”宛如黄鳝,滑不溜手“,不由又看了他一眼。
这滑不溜手的卢大人看起来倒一点都不像条黄鳝,身材瘦长,长相斯文,眼角有几道笑纹,面相颇和善可亲。
太后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旁边伺候的大宫女翡翠急忙端过一盏茶来,太后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正想继续说教,小皇帝道,”母后歇歇罢,沈先生来了。“
太后猛地抬头,正看见贴着大殿角落一步步蹭进来的人,顿时怒喝道,” 你这小子,好生惫懒!竟然叫哀家和皇帝等你这许久!这是经筳官做的事吗!“
沈池僵立在原地。这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小皇帝这个不厚道的。她苦笑行礼道,“臣来迟,太后恕罪。”
太后火气上涌,柳眉倒竖,厉声道,“迟了这么久,道声恕罪就算了?看你这脸面大的!真以为你老子是当朝太师,哀家就不敢办你了!来人哪!——”
沈池心里叫一声苦,正没奈何,下首端坐着的傅秋山冷笑一声,开口道,“臣以为今日太后召臣等前来,是因为陛下言行不当之事。没想到太后在意的,却是经筳讲官来迟之事。既然如此,臣告退。” 说完当真站起身来。
太后急了,连忙道,“傅大人莫走!莫走!今日确实是因为皇帝之事才召各位大人前来的!“
回头怒喝道,”来人哪!——抬椅子来! 你们这些没有眼色的,还不给沈卿家看座!“
立刻有两三个小太监飞快的跑去抬了张木椅来,放在傅秋山的下首位。沈池抬起袖子擦擦一脑门子汗,坐下了。
傅秋山轻哼一声,挥挥袍袖,也潇洒坐下了。
太后干咳几声,道,”傅先生,哀家的重阳,是自小在先帝和哀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小冤家,自幼便顽劣得很,脾气又急躁,哀家也是知道的。但是傅先生啊,你须知道,皇帝的秉性根子是个好的。哀家日日督促他用功读书,就是希望他上了正道。没想到百密一疏,竟没留意他身边有几个不学好的!日日撺掇着皇帝做坏事!“
沈池听了,顿时觉得一阵牙酸。又有倒霉鬼要顶缸了。
果然,太后一拍椅子,喝道,“把人押上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奚图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