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响手指颤抖,气急攻心,“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响的大哥,辅国公方栋眼看这局面不可收拾,沉着脸走过来几步,对自家弟弟低声说,“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府里去看看!”
方响得了提醒,急忙跟皇帝外甥告退,恶狠狠地盯了地上跪着的秦大祐一眼,匆匆的跑出了掖门。
沈池没想到班师回朝还能看了场大热闹,正伸着脖子看秦大祐,旁边的六科同僚,吏科右给事中吴慎之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沈老弟,节哀顺变。”
这话都是哪儿跟哪儿,听得她莫名其妙,“吴兄,此话怎讲?”
吴慎之嘿嘿笑道,“沈老弟别打马虎眼了。方侍郎家的那位独生千金,对沈老弟你青眼有加,曾经连着几个月跑到你家宅子外面等人,京里谁不知道。”
沈池这才想起来前尘往事,摸了摸鼻子,道,”几年前的旧事了。怎么吴兄还记着。“
吴慎之也是个看热闹不怕大的货色,嘿嘿笑了几声,装模作样地叹息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方小姐痴等了沈老弟好几年,最近听闻方侍郎在给她议亲,已经定了宁国公家的嫡长孙,只等过礼了。没想到方小姐竟自暴自弃,作出如此的事情来。“
视线扫过还在地上愣愣跪着,摸不着头脑的秦大祐,吴慎之鄙视道,”如此粗人。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沈池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也是无语凝噎。
方云珠那丫头,算算今年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几年没见,本来以为她已经把当年的糊涂事都忘了。没想到这丫头性子激烈,为了抗婚,竟然演了一处当街拉郎配的戏码。
出了这么个大事,文武百官凑在一起八卦了半晌,唏嘘不已,下面继续进行的武官封赏也没人看了。
秦大祐是大军先锋,这次立功不小,封了个武毅将军,从五品官职。
但本朝自从先帝开国后就刻意提携文官,打压武将。就算是握有重兵镇守边关的封疆大吏,到了京城来,这帮子文官也多有看不上的,更何况只是个区区从五品武将的官衔儿。众人纷纷叹息,即使有了官身,这么个大老粗,居然入了国舅千金的眼,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也不知道那位方小姐怎么想的。
沈池这边才是无事惹了一身腥,莫名其妙听了满耳朵的“节哀顺变”,“天涯何处无芳草”,想要分辩关我屁事,却又无从说起,郁闷的回了家,又被韩铮嘲笑了个够,只恨不得把耳朵关上。
但再怎么莫名其妙,二月初二这天还是她的生辰。虽然早早放出风声去,赶上大军班师回京,不打算办了,这天下午,沈宅门外还是迎来送往,朝上同僚送来的礼单放满了书房。
当天傍晚时分,刚刚吃完长寿面,小国舅方响亲自登门了。
沈池和这位小国舅向来没什么太多交道,听他登门,就知道一定是为了方云珠。
国舅身份摆在那儿,她亲自迎出门来,两人在前厅左右坐下,方响果然满脸晦气,叹个不停。
一口气把整盅茶喝了个干净,方响咋吧咋吧嘴,开口道,“沈贤侄。自打你从淮安上了京,这几年方叔我是看着你过来的。虽然你平日吃穿用度,都寒碜了点儿,少了太师公子家的体面,我家云珠娇养惯了,可能会不习惯,不过么,人还过得去。今年二十二了罢,年纪也正好。“
沈池一听这话音不对,便开口道,“方大人,下官——”
方响抬手阻了她说话,接着道,“沈贤侄,方叔和你父亲虽然平时朝堂上少来往,私交还是不错的。你父亲当年把先帝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时候,顺手捞了我一把,我到现在还记着。当年选拔帝师,本来没你什么事儿,我提前告诉了你父亲,他急忙把你从淮安接上了京,几个人安排安排,事儿就成了。我也没指望你们报答,就当是还当年的情分了。“
沈池越听越觉得话头不对了,又开口道,“谢方叔父厚爱,但小侄在淮安老家——”
方响嘿嘿笑道,“别在我面前扯淡!你老子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他跟谁结亲也不会跟老家的穷鬼们结亲。这唬人的鬼话别再提了。”
沈池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位是个知根知底的,无奈道,“婚姻大事,方叔父还是找家父商议才是。”
方响道,“我会找他。不过找他之前,我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沈池道,“小侄不愿意。”
毫不迟疑的五个字,就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方响顿时呆在原地。
他从朝上一路匆匆忙忙赶回家,问明了女儿身边的婢女,早上当街拉住那秦大祐的,居然真的是自家的宝贝女儿。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在京城里传扬出去,女儿家清誉毁了,云珠这辈子只怕再也嫁不出去。
他在府里跟夫人大吵了一架,又跟女儿大吵了一架,自己关在书房里长吁短叹了半日,知道女儿这几年的心思,再也顾不得方家和沈家在朝上的龃龉,厚着脸皮来找沈迟,问他的意思。若两个年轻人都有意,他也顾不得老哥方栋那边什么想法,索性跟沈家结个亲。
没想到沈家小子平日看起来一副温柔和气,极好说话的模样,碰到正事,居然想都不想,直接一口就干脆回绝了。
方响心里又惊又急又气,呆愣了片刻,勃然大怒,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不愿意?我家云珠哪里配不上你,你凭什么不愿意!”
沈池叹了口气,想了想前因后果,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先推个太极,推给自家老爹应付。“小侄——的父亲那里确实有苦衷,方叔父且听小侄一言,婚姻大事,还是要去找家父——”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响一声大吼生生打断了。
“狗屁的苦衷!跟你那混蛋爹一样,读了几本书,学得一肚子弯弯绕的肠子,在老子面前耍心机!你X的!”方响气得脸色涨红,冲上来两步,手指戳着沈池的鼻子破口大骂,国舅爷的身份都顾不得了,脏字齐飞。
沈池赶紧捂着鼻子后退两步,却不肯松口。“方叔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就算方叔父说破了嘴,事关重大,小侄这里也是没法子答应。”
方响大闹了一场,此刻倒冷静下来了。他斜眼看沈池,心里盘算,莫非沈棠那厮跟这小子通过气,要借着亲事攀哪家公侯世家的高枝儿。嘿,像是沈家会做的事情。
为了自家宝贝女儿,方响豁出去了,他冷笑一声,抛出了杀手锏。
“沈小子,你给我听着,你今天不愿意,我明儿就进宫面见太后去!拼着我的老脸不要,去跟太后请罪!哼,狗屁的二月二,龙抬头的生辰!狗屁的旺皇帝的八字!你沈迟是二月初八落的地!”
沈池听得目瞪口呆,半天作声不得。
她那便宜爹干的好事,为了让帝师落在沈家,不仅让女儿扮儿子,居然连生辰八字都改了?!
眼看方响就要拂袖而去,她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拉着人赔礼不迭,又答应方响明日亲自登门,去劝劝他的宝贝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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