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痛楚让她回忆起了她挡在赵瑕前面,被匕首刺入心脏时的感觉。
这一刻很短,但又很长。
茕娘想自己大概又要死了,不知道这回又会飘到哪个小姑娘身边,这种时候她忽然有了兴致,一一扫过在场诸人的表情。
周老夫人一脸焦急,张氏则是满脸惊恐,桃枝已经从丫鬟中冲出去准备接住她往下倒的身体,而其他的丫鬟也都是充满了惊吓的模样。
茕娘本以为这是张氏来对付自己的,可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想想也就清楚了,张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在这种时候,茕娘又不可自抑地想到了赵瑕。她忽然想起自己先前死的时候,赵瑕紧紧地抱着她的尸身,不许任何人碰她。他那时才十六岁,犹带着少年的稚气,如同受伤的幼兽一般,绝望又恐惧地看着这个世界。
那一刻,茕娘觉得自己的心都疼得揪了起来,可是很快她就仿佛被什么驱离了这片区域,记忆中最后的一幕是赵瑕通红着双眼被人从她身边拉开的模样。
幸好,不是又一次死在他面前。茕娘庆幸着。
就在茕娘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佛号。她就像一块橡皮筋被拉扯到极致又突然被松开,灵魂被弹回了躯壳。
茕娘只感觉到一种从灵魂弥漫出来的痛苦席卷全身,随即就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而就在茕娘晕过去的同时,在庄子里做法的张玄鹤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摆在他身前的三盏命灯忽然拔高又猛地熄灭。
而此时,窗外狂风大作,不知从哪里来的妖风遮云蔽日,仿佛要将树都连根拔起。
赵瑕原本是在院子里等着的,见到变故,他脸色一变,立刻冲进了屋子。然而就在他冲进屋子的那一刻,一道儿臂粗的紫色闪电迅猛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沈眠的尸身之上,只是一瞬间,那原本如花儿一般的女子顿时化作齑粉,并随着那风散落无痕。
“不!!!”
木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可别说是沈眠的尸身,连那坚硬如铁的冰棺也被击成了碎块,散发着森冷的寒气。
赵瑕如同失了神智一般,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到了那冰棺附近,他双膝一软,居然直接就跪在了那森冷锋利的寒冰碎片之上。
“陛下!”
赵瑕对侍卫的惊呼充耳不闻,有些迟钝地去触摸那冰块上的一小片未曾化为灰烬的衣角,可是还没有碰到,就像是触到火焰一般猛地缩回手。
木清红着眼睛站起来,一步跨到已经面如金纸昏倒在地的张玄鹤身上,一把扼住他的喉咙:“是你的错……你害了姑姑……杀了你……”
张玄鹤原本就元气大伤,一张脸被木清掐的变作铁青,眼看着就要失去性命,木清却突然被人阻止了。
赵瑕脸色苍白,紧紧握住木清的手腕。
木清朝他吼道:“他害死了姑姑!!”
“所以不能杀他。”赵瑕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逼出来的,“事有蹊跷,等他醒来再审问。”又看了一眼被吓得躲在墙角的韩朔,眉间闪过阴骘之色,“都关起来,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谁都别想跑!”
木清还欲多说什么,就见赵瑕脸色突变,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陛下!!”
侍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过来扶住赵瑕,赵瑕紧紧地盯着木清,又一次叮嘱:“不要乱来,等他醒来,朕亲自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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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帝突然晕倒的事情几乎吓到了整个朝野,好在太医诊断之后,只说是大喜大悲之后,身体没能承受住,他年轻,往日里又勤修武艺,故而并无大碍。
赵瑕是没事了,可一道被带回来的张玄鹤却不太好。
他本就是逆天而行,又加上遭到反噬,还差点被木清扼死,几乎是等死的命了。可太医院被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治好他,珍贵的药材如流水一般,才算是稳住了生机,可是清醒却是没有这么快了。
这几日宫中气氛一下变得紧张凝重,鲁安道走在乾清宫中都要放轻了脚步,生怕惹到了赵瑕,就这几日,赵瑕已经在暴怒之下发落了七八个宫人了。
帝王紧锁着眉头坐在龙椅上,鲁安道轻手轻脚地替他换了一杯茶水,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
“鲁安道,你说,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鲁安道听到赵瑕的问题只觉得手脚冰凉,急忙跪了下来,他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陛下勤政爱民,君臣契合,朝堂清明,四方拜服,百姓安居乐业。您当然是个好皇帝。”
“呵——”赵瑕发出一声嘲讽的轻笑,低声道,“既然朕是一个好皇帝,那上天为何连一丁点的怜悯都不给我!”
“既然这样,做个好皇帝有什么用……”赵瑕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恨意,“不如做个昏君!!”
鲁安道被他那话中的滔天恨意吓得抬起头,就看到龙椅上的赵瑕双眼赤红,如同鬼魅。他几乎是硬生生将自己那声尖叫给按了下去,颤颤巍巍道:“陛下……”
鲁安道并不知道赵瑕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他隐约猜到这事和那早已死去六年的沈眠姑姑有关。鲁安道心中五味杂陈,他是个太监,不知道情之一字有多伤人,他本以为六年过去了,不管多深的感情也该消磨掉了。这可是九五之尊啊!是天下的主,他有什么得不到呢?可看到他此刻求而不得的模样,即便是鲁安道这个旁观者依旧觉得心酸。
赵瑕脸色惨白,自从之前醒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处理政事,像是逼着自己忙碌起来,不去回想那些痛苦的事情。原本身体就没有完全调理好,因为一场秋雨竟又病了一场。
听见赵瑕咳嗽了两声,鲁安道忍不住道:“陛下,龙体为重。”
赵瑕却充耳不闻,只是冷声吩咐:“去看着那张玄鹤,他一醒来立即来回报朕。”
鲁安道没有办法,只能又离开乾清宫。
在前往太医院的路上,鲁安道见到了于从安,这几天于从安也不太好过,赵瑕正值壮年,却突然晕倒,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原本已经被安抚下来的群臣又有些骚动,好在赵瑕很快就清醒过来,这才没有生乱。
于从安见到鲁安道,两人都叹了一口气。
鲁安道打起精神:“于大人是来觐见陛下的?”
于从安摇摇头:“是我的一位朋友,他的外甥女突然晕倒,请了好几个大夫也看不好,故而求我替他请一名太医去看看。”
鲁安道原本就是随口问问,但听到于从安这么一说,他心念一动:“不知是哪位大人?”
于从安犹豫了一下:“是翰林院编修顾云璧。”
“顾大人的外甥女?莫非就是那个做出了保温盒的姑娘?”
于从安点点头,没想到鲁安道会对这些事情有兴趣,他素来不爱说人长短,只是含糊了几句:“说是和贺大人继室在外赏花,突然晕倒,已经有三四日了,人倒是无碍,只是一直未曾清醒,故而想请个太医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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