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心思各异的伪母子二人亲热地说了几句,皇后便状似不经意地道:“老四,这大雪封了道路,如今也出不得京,你正好多多进宫陪伴母后。”
“母后两年没见你,虽有书信来往,亦难免惦记。”皇后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这两句话隐晦地刺探了赵文煊,开春后离京条件便成熟了,他到底是去是留?
皇后当然希望赵文煊顺着她的话,直接表明开春便离京,此举毫无悬念地表示了,他会继续支持东宫。
眼前皇后微蹙眉心,眼神表情无一不恰到好处,赵文煊很小的时候,也曾被这副模样成功欺骗过,险些认贼作母。
他笑意略略加深,“我是该多些陪伴母后,父皇年纪也大了,我亦应多多进宫给父皇请安。”
皇后慈爱的笑脸微微一僵,赵文煊恍若不见,接着又补了一刀,“父皇大约是想共享天伦的,才把儿臣与六弟召回了京,儿臣身为人子,当以孝道为先。”
赵文煊半点不提离京回封地之事,所谓享天伦、尽孝道,少不得留在京城,末了,他又抛下一句,“圣命不可违。”
是啊,皇帝不让人走,他能怎么办?
皇后当然希望赵文煊能主动上折子,表示自己想离京回封地了,只可惜他全无此意。
这次试探的结果极不如意,赵文煊离开后,皇后阴沉着脸坐了良久,看来这个便宜儿子,是生了别样心思了。
只是她如今却已无能为力,先前连环计失败,不但丢着制胜利器西南奇毒,白嬷嬷等人也被连根拔起,赵文煊一家身边已水泼不入,她即便想冒险伸手,也插不进去。
皇后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她召来太子,告诉他,赵文煊暂时看着没有别样心思。
看着大松了一口气的太子,皇后眸色沉沉,她必须先安抚好儿子,否则人在焦虑不安的情况下,很容易自乱阵脚。
*
作为一个母亲,皇后也算用心良苦,只可惜太子这颗心放下没多久,又再次提了起来。
建德帝虽老了,但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满朝文武无需观望太久,他便出手了。
京城的这一年冬季,继续了前几年的严寒,鹅毛大雪接连下了多天,新一轮的雪灾又见苗头了。
城南、城北、京郊传来消息,大雪连绵不断,清理赶不上降雪速度,已压塌了不少民房,道路阻滞愈发严重。
建德帝一接到这个消息,便立即将所有皇子召进宫,让他们一同处理此事。
雪灾伊始,其实灾情并不严重,让四名皇子一同处理,委实是郑重其事了些,但谁都知道,建德帝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子脸上微微泛白,越王垂下眼睑遮住眸中情绪。
赵文煊镇定自若,反应最快,他上前拱手道:“儿臣领旨,定当用心办差,不负皇恩。”
安王慢了半拍,也紧跟着谢恩,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就是个陪衬角色,倒也心安理得。
太子越王不管心中如何想,也恭敬领了差事。
领差事只是第一步,后面的分派具体才是关键。
根据前几年经验,用民夫清扫积雪是忙活不过来的,所以将会出动京营的一部分步兵,那问题来了,哪位皇子统筹这块呢?
兵权是一件很敏感的事,虽然这些步甲另有上峰,办完差事便各分东西,但不可否认,这一次很难得的机会,万一,在这个过程中收复这些统领呢?
也是因此,往年雪灾,差事都不会交到皇子手里面的。
几名皇子领了旨意后,不管之前如何心思,如今皆立即关注此事。
建德帝端坐在御案之后,微咳了两声,抬眸扫了面前四个儿子一眼。
不可否认,哪怕再如何心生隔阂,越王仍是建德帝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只是,越王手上已经有了一小部分兵权了,他没打算再给。
建德帝目光掠过安王,停留在太子身上,就在太子心跳加速之时,他的视线又移开了,最后落在赵文煊身上。
建德帝目光有些复杂,这个儿子一转眼已经二十多岁了,他似乎还记得章淑妃去世时,那三岁小童撕心裂肺的哭声。
章淑妃的死,若说建德帝一点不察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从没干涉,事后,他每每见到这个儿子,虽并不厌恶,但总会有一种微妙的心理。
皇帝若不乐意了,那便少些见面吧,刚好这儿子本领不错,按实际需求,他便早早把赵文煊封了王,出京就藩。
一晃眼已多年,建德帝细细打量,他恍然发现,几个儿子中,原来赵文煊最酷似年轻时候的他。
“老四。”建德帝出神不过一瞬,片刻后开口,神情语调与平日无异。
“儿臣在。”赵文煊出列。
“你暂领着步兵四个营,清理京城内外积雪,务必让道路畅通无阻。”建德帝吩咐道。
赵文煊声音不疾不徐,“儿臣定不负父皇之命。”
太子越王眸色立即一沉,建德帝恍若不觉,继续将差事安排下去。
差事安排妥当后,建德帝又掩唇咳嗽了两声,赵文煊见状道:“如今天愈加气寒冷,父皇要多多保重龙体。”
听到儿子的关心,总是让人欣慰的,建德帝声音和缓了些,道:“朕无碍。”
又说了几句,他便将几个儿子打发出去办差了。
几人出了御书房,赵文煊正要迈步离开,却听见后面越王声音响起。
“弟弟原以为四哥性情偏冷,如今看着倒不然。”
第104章
赵文煊回身, 正见越王缓缓踱步, 行至近前来。
“四哥孝心可嘉, 当是我兄弟几人之楷模。”越王上下打量眼前人,赵文煊天生长相偏冷, 人也不大热情, 他方才的关怀话语听着并不亲昵,不过恰是如此,却让人觉得颇为真心。
越王并不认为一贯与皇帝关系不亲密,此行特地回京争储的秦王, 能真对建德帝有多少孝心。
不过就是演戏罢了。
太子同样与建德帝不亲密,甚至还经常被呵斥,因此往日这些关心话语都是越王包揽的, 他一贯不疾不徐, 不想今天却被人冒头抢了先。
偏今年雪灾差事的最大好处,也被赵文煊顺利拿下了,越王心下不悦,便上前会一会这位刚出炉的强劲对手。
赵文煊淡淡道:“我等几人身为人子,孝顺关怀皇父理所当然。”
多年下来,赵文煊当然知道建德帝对自己父子情稀薄, 不可否认,他对母妃的感情也远远高于皇父, 不过他的底线仍在, 他方才对建德帝的关心虽不算热切,但绝对不假。
只是这些都无需与越王解释, 赵文煊淡淡一句让对方无法不附和后,便利索告辞离去。
透明人安王忙跟上。
越王眺望着二人背影半响,收回视线,回头看了老对手太子一眼,扬唇似笑非笑,也转身离去了。
太子脸色阵青阵白,勉强敛了怒气,拂袖离开御书房门口。
四位皇子先后离开,一直侍立在廊下的守门小太监转身进了门,对建德帝一五一十禀报了方才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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