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蔚拿大头,粮仓署官拿小头,即便减去必要的打点封口费用,二人依旧赚了个盆满钵满。
米不霉不烂,赈灾时再混些好米进去,他是户部侍郎,到时候加把劲回转一番,便能把事情圆过去。
任侍郎意得志满,反正就是些贫苦灾民罢了,能有口糙米粥吃着便好,还要啥上等粮,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去年,任明蔚便小小试了一次水,由于他很小心加上换的粮不多,所以事情很顺利。
有了一次成功,今年任明蔚的胆子大多了,几乎把赈灾要用的米粮运出大半,整个通州粮仓几乎掏空。
只是这一回,任明蔚却遇上麻烦了,好米粮卖出后,他之前订购的糙米却没到位,米粮商说由于运输出了岔子,要晚一些。
任明蔚办的是杀头大事,他很谨慎,卖粮买粮的心腹都是用商人名义,半点官府干系也没有,而且他不是与一个地方的米粮商交易,而是分几十个地方,跟各地的米粮商交易。
这般化整为零,固然安全,但却有个弊端,便是当不了米粮商的重大客户,今年因运河那边出了岔子,那一带的米粮商都货源不足,自然不可能紧着他。
当时,米粮商大部分的货存都交给客户运走了,即便任明蔚大急之下,亮出官府干系施压也不顶用,只能等着。
任侍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凑齐了粮食,冬季却已来临,这几年严寒,大运河往北的水面会结冻,粮船还没到通州,便不能继续行驶了。
无奈之下,任明蔚只得下令,将粮食卸下大船,尽快把用车运过来。
如今道路阻滞,这么多粮食既要从陆路运输,还要尽量掩人耳目,是件很困难的事,任明蔚翘首以盼,偏偏这米粮距离通州不算远了,却极难往前挪动。
越王仔细看罢密信,随手将信笺扔下,嗤笑道:“这任明蔚真是胆大包天,大概是想死在钱眼子里了。”竟连朝廷的储备粮食,也敢偷天换日。
靖海伯附和,“这事儿一旦被捅出去,东宫一党必遭重创。”
越王摇头,面上有几分嘲讽之意,“我这大哥啊,这二年真是来者不拒。”
势力是要发展的,但这党羽却不能什么人都要,像任明蔚这般贪婪胆大者,即便是官职再高,能力再强,也不能轻易取用。
当初,任明蔚有过投靠越王的想法,不过越王却态度暧昧,他一怒之下,才会转投东宫,太子不顾庆国公劝说,欣然接纳了。
如今,这人果然出了大岔子。
不过对于越王靖海伯二人来说,这岔子出得好啊。
靖海伯面上有几分雀跃,低声问道:“殿下,我们该如何作为?”
既然现在始末已经弄明白的,那接下来该如何利用呢?此事捅出去必然满城风雨,即便靖海伯是越王外祖父,也不敢轻易拿主意。
越王敛目不语,提起暖笼里的茶壶,倒了两盅热茶,一杯推到靖海伯的面前,一杯自己端起,呷了一口。
须臾,他缓缓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盅,倏地抬起眼帘,眸中厉芒一闪而过。
“这批糙米,当命人尽数焚毁。”
第109章
越王阴柔的俊脸上, 闪过一抹厉色, 道:“这批糙米, 当命人尽数焚毁。”
“只是这般一来,赈灾的米粮只怕会很吃紧。”靖海伯有些犹豫, 这会不会出大乱子。
他明知越王清楚, 但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就是要紧张。”越王神色不变,局势越紧迫,他们事前的谋算才会获得最大回报。
靖海伯定了定神,“殿下说的是。”
他又问道:“殿下, 那我们该如何部署?”
既然行动方向已经制定好了,那么事前该如何谋划,他们才能最大程度获利?
靖海伯略想了想, 道:“殿下, 不若设计让太子秦王鹬蚌相争,我等渔翁得意?”
那两位都是越王的竞争对手,太子虽盘踞已久但声势最弱,秦王强势进驻却初来乍到,正好乘这件事,把两者重重打压下去, 越王上位。
越王凝眉想了良久,却摇了摇头, 道:“外祖父, 这般行事并非上策。”
“那依殿下之见,何为上策?”靖海伯询问, 对于自己的想法被驳回,他是毫不介意。
越王沉吟半响,道:“秦王放一放,先尽力对付东宫。” 他眯了眯眼,“外祖父,父皇是绝不允许一家独大的。”
这么多年下来,越王对建德帝这方面的想法可谓了解透彻了,欲一人独领风骚,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照理说,如今东宫渐式微,秦王强势崛起,他应该专心对付秦王的,只是越王仔细思索一番,却不这么认为。
首先,这任明蔚是东宫麾下之人,秦王不过刚归京,差事才领了头一件,若想越过太子,直接攀扯到赵文煊身上,根本无甚可能。
其次,即便真攀扯上去了,秦王可不是吃素的,一举打倒对方基本不可能实现。
秦王最大的筹码,乃是他在藩地上的精兵悍将,只要他争储资格仍在,其余的不过癣疥之疾,根本无法撼动他的根本。
敌方并没伤筋动骨,他们却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实属不智之举。
最后,越王觉得,趁着这件大事,将太子一举击倒,才是对他最有利。
若是太子倒了,那么就剩下他与秦王二人了,秦王强,他弱,按照建德帝一贯的做法,必然会扶持弱者,打压强者,以此维持平衡。
他叹息,秦王这强敌既然已经来了,那么退货已不可能实现,他唯有设法加强自己,好在未来出现争端之时,能有一拼之力。
越王要大幅度加强自己实力,绝对少不了建德帝支持给予,按现在这三足鼎立的局面,是不可能的,他唯有设法打破僵局,自己争取一把。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即便是建德帝有心要废,也必须有个服众的理由,越王打算狠狠添一把柴,将非常好的动机与借口都送上去。
如果建德帝大怒之下,能把太子废了,那便再好不过,届时,越王在建德帝的扶持下,很容易与秦王平起平坐。
至于通州常平仓之事,太子不知情又如何,他们让他“知情”便可。
越王仔仔细细说来,靖海伯连连点头,击节赞叹道:“殿下英明。”
既然商量妥当,事不宜迟,越王马上招来心腹,如此这般安排一番,最后,他打发了人出京,悄悄往任明蔚那一大批糙米摸过去,务必将其尽数焚毁。
待初步计划俱已安排下去后,夜已深沉,靖海伯干脆决定在越王府歇下,倒也不急着回去了。
二人徐徐饮下半盏茶,靖海伯面上始终带有几分忧虑,欲言又止。
越王搁下茶盏,笑道:“外祖父,你与本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话不假,对比起太子庆国公二人,越王与靖海伯之间的祖孙情要真切得多。
靖海伯也没犹豫,捋了捋短须,他微微蹙眉道:“殿下,老夫实在忧心,即便是击垮了东宫,我们一时半会,怕也赶不上秦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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