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荣奉上茶盏,便安静立于一旁,整个外书房静悄悄的,只余大书案那边偶尔发出些许声响。
一直到了日近黄昏,赵文煊抬头,他端起茶盏呷了口,瞥了滴漏一眼,如今已是酉初。
他站起,直接往延宁殿而去。
赵文煊暗忖,先把信取了,然后再回去与锦儿用膳。
他抽不开身,每天天未亮即起,晚间披星戴月而归,早上动作小心,唯恐惊醒了顾云锦,夜间太晚,她又熬不住睡了,只能轻吻她的睡颜聊解相思。
赵文煊一时只觉记挂得狠了,很想立马见她一见,于是便立即吩咐加速,抬舆的大力太监听了马上加快脚步,一行人迅速往王府后宅方向移动。
陈嬷嬷早派了小丫鬟出门,在后宅连通中殿的内仪门守着,远远见了银顶黄盖的轿舆出现,并直接往中路而来,立即撒丫子就往回跑。
“嬷嬷!嬷嬷!”小丫鬟飞奔进了延宁殿,气喘吁吁禀道:“嬷嬷,殿下往这边来了。”
柳侧妃的繁翠院的后宅西路临湖,而顾侧妃的明玉堂则在东路靠前,殿下的仪仗大舆往中路而来,目的地应当只有一个。
陈嬷嬷忐忑了大半天,闻言登时一喜,命人赏了小丫鬟后,连忙返身回屋,再次嘱咐主子去了。
她规劝了许久,连嘴皮子都差点磨破了,好不容易说动了章芷莹,如今赵文煊终于来了,可不能出岔子。
陈嬷嬷翘首以盼,赵文煊一行终于进了延宁殿大门,她忙推了章芷莹一把。
章芷莹抿了抿唇,顿了顿,终究还是领着一众下仆,上前迎接。
“妾恭迎殿下,殿下万安。”章芷莹垂目见礼,低声说了一句。
赵文煊自轿舆而下,淡淡一句,“起罢。”便直接往正殿行去,对于章芷莹折腰见礼,并没有放在眼里。
自小到大,给他问安行礼的人海了去,并不缺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章芷莹。
而章芷莹从前不是没给赵文煊见过礼,只是经历诸般事情之后,她却再已无法如往日一般心境,加上她如今自觉已弯腰低头,但赵文煊冷淡的态度却并无丝毫改变,令她倍觉难堪,独立在原地,袖下的一双纤手紧紧攒成拳。
章芷莹一张俏面涨得通红,须臾又变得青白,一时只觉满院下仆虽低着头,但仍关注着她的窘迫;一时又颇为怨恨赵文煊这个嫡亲表哥,竟半分脸面也没有给她。
“娘娘,娘娘得赶紧进去伺候殿下。”陈嬷嬷大急,也顾不上其他,忙上前一步,轻轻推了推主子,道:“您想想夫人。”
她急得火烧火燎,若主子一直不得殿下敬重,短时间内还能过下去,待得时日长些,那这延宁殿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说到底,章芷莹又不是帝姬,嫁得还是皇家,哪里能有底气与夫婿叫板。
章芷莹闻言顿了顿,直到赵文煊已大步跨过门槛,她方僵硬着转过身,往里头行去。
第39章
赵文煊进了正殿, 直接落座首位, 他神色淡淡, 看不出喜怒。
大丫鬟捧了茶来,陈嬷嬷忙接过填漆茶盘, 两步走到章芷莹身边示意。
章芷莹抿了抿唇, 片刻后,到底是端起茶盏,举步行至赵文煊跟前,说了一句, “殿下请用茶。”
她一贯清高,如今硬要折腰,面子自然拉不下, 因此脸上微笑有些僵, 语气动作也硬邦邦的。
不提赵文煊作何等感想,便是侍立一旁的廖荣见了,心下亦嗤之以鼻,这王妃以为自己还在娘家当金尊玉贵嫡姑娘呢,殊不知女子归了夫家,历来皆要以夫为天的。
女儿养育之责尽归母亲, 这现任庆国公世子夫人真够糊涂的。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世子原配夫人出身高贵, 生有三个嫡子, 只可惜去世时孩子还小,庆国公与世子唯恐续弦高门闺秀, 继室会有别样心思不利于嫡子成长,于是,便挑了一个大家族的寻常旁支女儿作填房。
这大家族名头好听,庆国公府面子也过得去,只是那嫡支与旁支的内里区别可大了,刘夫人眼界浅见识薄,又没能生出儿子,便一意疼宠女儿,偏偏世子既要劳碌公务,又要教养儿子,见章芷莹看着规矩教养不错,也就放心了。
于是,章芷莹这性情便越大越高傲。
廖荣见主子没有接茶的打算,而章芷莹不过立了两个呼吸功夫,清冷的神色渐渐有往冰冷的趋势,为防局面进一步恶化,触怒主子,他便上前一步,笑眯眯接过茶盏,道:“王妃娘娘,让奴才来吧。”
章芷莹松手,廖荣接过茶,转身搁在赵文煊身侧的方几之上。
她便面无表情退后一步,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章芷莹不识抬举,赵文煊没在意,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只淡淡开口道:“信何在?”
廖荣笑意不减,只不过,他却回头将视线投向陈嬷嬷。
他家主子千金之躯,在整个皇朝都无几人须要顾忌,更甭提在自家王府了,不过未免主子不悦,这等时候,便需要他这奴才主动上前办事。
王妃不通人情没关系,她底下不是有心腹奴才嘛,反正他主子就是来给取信罢了,庆国公的面子给了,那就可以了。
廖荣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这王府的大总管,在太监宫人跟前威信是相当足够,兼如今这明显就是王爷的意思,陈嬷嬷被他笑眯眯扫了一眼后,登时一个哆嗦,也不敢拖延,忙行礼道:“老奴这就取来。”
她暗叹一声,也不知作何评价,只得匆匆举步,往里屋行去,片刻取回一封书信。
陈嬷嬷还想挣扎一把,把书信往章芷莹手里递过去,不想廖荣快了一步,劈手就将书信接过,“让奴才来吧。”
话罢,便转身将书信呈于上首。
赵文煊接过信,扫了一眼封口火漆完好无缺,便直接站起,往外边行去。
仪仗出了延宁殿,直接向东,往明玉堂去了。
顾云锦正斜倚在槛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书,如今虽已冬季,但不喜欢门窗紧闭,隔扇窗便开启小许,以便交换气息。
地龙火墙十二个时辰不停火,屋里暖烘烘的,开小许窗也无妨碍,碧桃等人也就没劝。
她翻了一页书,眼眸不经意一抬,却见外头庭院出现了赵文煊的仪仗队伍,紧接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顾云锦一喜,她丢下书本,趿了绣鞋,提起裙摆往外而去。
她奔出正房,刚站在回廊上,男人便大踏步拾级而上,到了她的面前。
天空暗沉,大雪纷纷扬扬,他等不及廖荣打伞跟上,从轿舆至回廊的短短距离,乌发宽肩上,便沾上了不少雪花,男人眉目柔和,唇畔带笑,正专注看着她,黑眸中闪过欢喜与思念。
顾云心下一甜,原来她也想着他。
“殿下。”顾云锦脚步不停,迎了上去。
“嗯,”赵文煊乍见顾云锦,自然欢喜,但他随即便注意到她身上单薄的衣裳,脸色马上一肃,蹙眉道:“锦儿怎不穿厚实就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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