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细细说来,除了毒性解说以外,还肯定了一件事,赵文煊再次被下毒的时间,就在这两日。
赵文煊面沉如水,他自然是笃信司先生的,然而就着对方这个判定,却让他立即有了推断。
给他下毒的这个人,必定就在大兴秦王府中,且是他的亲近心腹之一。
赵文煊赴京半年,毒性一直没有变化,然而回到大兴后不过数日,这人便再次动了手脚。
由此判断,这人应藏身大兴,并没有一同赴京。
他扫了立于身畔一脸惊忧的廖荣一眼,徐非廖荣等几人,也是可以暂时排除的。
司先生前来解毒,得知真相的也就那么几人罢了,赵文煊是雄踞一方的藩王,素来会网罗各方能人异士于麾下,如今前殿两侧的大小院落中,就居住了不少。
因此,王府多了个司先生,只属寻常。
须臾,心念急转间,赵文煊已经将下毒人选划定了一个范围,这人是他的心腹,但应非廖荣徐非几个佼佼者。
“小王欲烦劳先生一事。”赵文煊不过瞬间,心中便闪过许多念头,不过,他素有城府,面上不动声色,反倒拱手,说起另一事。
“哦,殿下有何事,只管道来。”司先生颔首,道:“且让在下略尽绵薄之力。”
赵文煊道:“烦劳先生为内子探诊一番。” 他话里的内子,便是顾云锦。
赵文煊转念之后,立即便想起这个问题,继而忧心忡忡,不知顾云锦可有着了道。
于是,他按下心绪,立即提出此事。
司先生点头,道:“正应如此。”
赵文煊本与先生相对而坐,中间仅隔了一张束腰雕花鸟纹小香几,他闻言后立即站起,回身看端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顾云锦,温声道:“锦儿,到这边来。”
他转身间,看向她的目光带有安抚之意。
顾云锦思绪繁杂,定了定神,勉强压下惊忧,款步上前,坐在男人原来的位置上。
赵文煊站在顾云锦身边,轻拍了拍她的纤手,见她面上虽恢复了镇定,但目中依旧难掩担忧,他低声道:“锦儿莫慌,不是有司先生在么?”
他声音沉稳一如方才,但细辨之下,却隐隐多了一丝疼惜之意。
顾云锦仰首凝视那双狭长黑眸,微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只莹白的玉手,置于面前的小方几上。
二人交流短暂,但关怀眷恋之意隐透,司先生一笑,赞道:“殿下与娘娘鹣鲽情深。”
言毕,他便抬手,三指搭在顾云锦的脉门上,微阖双眸细听。
司先生先是探脉,再察看顾云锦气息,然后检查了指甲,最后,他又持了银针,取了她一滴血,细细尝过。
“殿下请安心,”司先生得出结论,说:“娘娘身体康健,一切无碍。”
赵文煊放下心,拱手,道“有劳先生。”
司先生摆摆手,示意无妨,随即又道:“殿下,还是先解毒罢。”
不论如何,解毒是必须的。
“先生请。”赵文煊到底非寻常人,这么片刻功夫,心中所有波澜俱已抚平,他神情沉稳依旧,始终没有变化,顺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人前后进了里屋。
虽前事让人心情沉重,但接下来的解毒却很顺利,针灸、药浴一应步骤犹如流水行云,这次过后,赵文煊体内毒性水平总的来说,是降低了一部分。
按司先生的话来说,这次毒性增加很少,只要赵文煊能不再摄入,再有三次,这毒便完全解了。
司先生只管解毒,毫无插手皇家内里的打算,完事后他又翩然而去,继续昨日中止之途。
赵文煊送了司先生后,携了顾云锦,两人自暗道回了明玉堂。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顾云锦忧心忡忡,眉心紧蹙说道。
她心中忧虑难掩,如今离了人前,回到二人寝卧,便不再掩饰。
男人这毒显然是心腹所为,尽数将身边所有人员换了,固然能将此人刷下去,但问题是,此举誓必会拉开更大的口子,或许到时候,这下毒的人会由一个变两个也未可知。
赵文煊多年经营,中毒后又数次筛选洗涮,如今身边剩下的,基本是忠心耿耿的绝对心腹,若是另行换一批,这个就不好说了。
便是她不擅长权谋,也是知道的,为今之计仅有一个,便是要将此人揪出。
可这谈何容易,此漏网之鱼的伪装必能乱真,否则,他绝对坚持不到如今的。
顾云锦左思右想,皆不得其法,一时心乱如麻,有司先生解毒固然是好的,但听说这毒颇为损伤身体,浅浅中一次还罢,能调养回来,只是若反复折腾,怕是男人身体再强健也扛不住。
顾云锦与赵文煊十指交握的纤手收紧,柳眉紧蹙,美眸凝视男人,止不住的担忧。
赵文煊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侧脸贴着她白皙的玉额,低声道:“锦儿莫怕。”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缓声道:“下毒之人隐藏极深,只怕一时难以揭破。”
这是事实,这个钉子极深,不但根深蒂固,且必然已全无破绽,短期内要揪出,基本无甚可能。
赵文煊数次清洗,虽然没有表明意图,但他底下心腹没有笨人,大家心照不宣,这种情况下,忠心耿耿的诸人不免会关注身边,看能否会发现端倪,好为主子解忧。
然而长达一年时间过去了,大家都没有任何发现,此人伪装之成功,可见一斑。
赵文煊沉吟片刻,道:“锦儿,我从此刻起,除茶水外的一应入口之物,便与你一同罢。”
这是一个折中的办法,既然短时间内,对深潜的细作无计可施,那么,如今赵文煊当务之急,便是要截断对方下毒的一切途径。
有司先生在,赵文煊毒性根除在即,那么在耐心等候细作露出破绽,并将其抓获之前,他不再次重新中毒,便是重中之重。
赵文煊在京城超过半年,毒性并无变化,然而一回了大兴,这人就迫不及待再次下手。
很明显,如今这人必然在大兴王府中。
赵文煊自从发现中毒之后,对身边用人更加谨慎,他精挑细选数次后,方启程赴京,返回后,身边大部分依旧是这套班子。
根据之前的判断,这批人暂时撇除了嫌疑,漏洞必然就剩下那小部分人中。
司先生说过,这毒须口服方能奏效,那么下毒的途径必然是饮食上了。
赵文煊方才仔细思忖过,茶房是京城带回的人,那么问题很可能是出在膳房。
亲王的膳食有规格,膳房里至少都数十人当差,他不是骄奢淫逸之人,当初赴京路途遥远,他命廖荣缩减编制,随意捡了十个八个人在路上用便可,反正京城王府也有一套膳房班子。
这十人八人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后又融入这边的膳房,与其他人一同当差,赵文煊这几日在前殿的膳食,便是膳房所出。
赵文煊得知再次摄毒之后,他当即便想起膳房,之后再沉思一遍,依然没有在其他地方发觉不妥,于是,他便下了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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