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点了点头,这秦王侧妃的打扮,肯定在及格线以上了。她头回以赵文煊侧妃身份,面见他的臣属家眷,比在京城出席宫宴时,多出了不少郑重。
不是担心出岔子惹祸的惶恐心思,而是发自内心的重视。
顾云锦仔细端详一番,见装扮无懈可击,于是便就着丫鬟婆子的搀扶,转出屏风。
赵文煊早等在里屋,他今日身穿交领九章玄衣纁裳,素表朱里大带在腰,佩以玉勾、玉佩、金钩、玉环等物,只待戴上一旁廖荣小心捧着的九旒冕,这一身亲王冕服便齐全了。
他本坐在太师椅上,徐徐呷着茶,余光见顾云锦转出,眼前登时一亮,他随手放下茶盏,站起迎上前,微笑端详她一番,赞道:“本王的锦儿美极。”
赵文煊话里饱含毫不掩饰的骄傲。
其实,虽顾云锦容色确实极佳,但他长于皇宫大内,也并非没见过不逊色于她的美人,不过情人眼内出西施,他如今只觉顾云锦万般好,再无人能及。
顾云锦抿唇轻笑,男人夸自己漂亮,她自然高兴的,同样的,她头回见一身庄重冕服的赵文煊,也觉他有说不出的威严俊美。
她笑道:“锦儿的殿下亦俊极。”
顾云锦目中掩不住的倾慕欣赏,与此话一同取悦了赵文煊,他心中大畅,俯身就亲了她粉颊一记。
顾云锦粉面染红霞,嗔了他一眼,这满屋下仆的,她与男人亲昵,颇觉难为情。
赵文煊但笑不语。
“殿下,娘娘。”廖荣窥了个缝隙,忙上前禀道:“时辰已不早了。”
后宅宴席近在咫尺,开宴也没这么早,顾云锦可以晚些,但前殿路程较远,赵文煊再耽搁就要迟了。
顾云锦接过廖荣捧着的九旒冕冠,赵文煊俯首,她踮起脚尖,亲手给他带上。
赵文煊抬头,面带微笑,大手展开粉色的妆花缎面白狐皮披风,为顾云锦披上,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让她无须太过在意,只当寻常宴席便可。
二人依依不舍,须臾,方分开,赵文煊登上轿舆,被仪仗簇拥着往前殿而去,而顾云锦也出了门,乘软轿出发去延宁殿。
章芷莹是王妃,她与柳侧妃须先到延宁殿集合,而后一同出发往举宴的景福殿。
软轿抬得极稳,几乎没有颠簸,顾云锦微微撩起一侧轿壁小帘子,外头白雪皑皑,寒风亦即时钻入,不过片刻功夫纤手便觉冻意,她忙放下厚帘子,收回手捧着怀里的景泰蓝手炉子。
这天儿真冷,听说前几日章芷莹便染了风寒,如今还未痊愈,顾云锦以为凭着对方高傲,这年宴很可能缺席了,却没想到,至今也没听到这消息。
她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
仅凭当初中秋宫宴上,花灯廊道上章芷莹众星拱月的惊鸿一瞥,顾云锦便断定对方并非真清傲之人,她觉得,章芷莹还是很享受这一切的。
如今章芷莹进了秦王府,有王妃之名,却无王妃之实,几个月下来,柳侧妃隆宠不改,声势已经完全压过延宁殿,在年宴这等大事上,她若是再缺席,只怕便是有王爷嫡亲表妹这重身份加持,也撑不住颓势了。
长于勋贵世家之中,章芷莹应该清楚,如果继续下去,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局面。
顾云锦估计,章芷莹除非是病得下不了床,否则这年宴,她肯定不会让柳侧妃专美人前的。
毕竟,王府规矩森严,王妃无宠只能在府里流传,外头半分不知,但若是等会柳侧妃借机宣传一番,那就很难说了。
顾云锦猜测虽不说十足,但也相去不远了,如今延宁殿中,章芷莹忍着喉间痒意,低咳了两声,随即便吩咐丫鬟伺候更衣。
整理妥当后,章芷莹瞥一眼黄铜镜,昏黄的镜面上,里头的女子一身盛装华服,精描细画的清丽面庞却难掩病容。
她眉心一蹙,面上神情冷了几分,吩咐丫鬟重新化妆。
负责画妆的丫鬟战战兢兢,她伺候主子多年,章芷莹素来挑剔,五官又不合适浓妆艳抹,她已经尽量掩盖了,只可惜主子还不满意。
章芷莹重新往镜台前行去,她前几日染上风寒,几天下来也不见好转,如今还有些发热,转身时脚下一个跄踉,险些摔倒,好在身边又丫鬟及时扶住。
“娘娘,”陈嬷嬷一惊,忙上前搀扶章芷莹坐下,她忧心忡忡,蹙眉想了半响,犹豫半响道:“娘娘,你还在发热呢,若,若实在不适,这年宴咱们就不去了罢。”
今儿是王府诸妃进门后的头一回年宴,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陈嬷嬷摸了摸章芷莹的手,上面温度实在有些高,一时间,她也迟疑起来了。
章芷莹闻言,只抿了抿唇,却没说话。
她出身与高门大户,很久以前,她就知道勋贵人家中,无仪仗的妇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哪怕是大妇,徒留一个身份,也只能撑着体面,过着面甜心苦的生活。
不过知道归知道,章芷莹彼时是庆国公府唯一嫡女,万千宠爱在一身,她对此不屑一顾。
她做梦也想不到,那等生活,竟有一天会渐渐落在她头上。
到了大兴已三个月,柳侧妃盛宠自不必说,便是明玉堂的顾侧妃,秦王去繁翠院两回,也必会上她那儿歇一次的,如此,后宅三个女人,仅仅剩一个章芷莹,一天宠爱都没有,秦王将她视若不见。
王府规矩森严不假,但里头的宫人太监更是有眼色得紧,时日一长,大家早就心下了然,谁会捧一个据说还是完璧之身的王妃?
寒冬腊月,章芷莹没出门,外头如何她不知道,但主子得势失势,看院里奴仆精神面貌便能清楚。
章芷莹高傲而敏感,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但面上依旧恍若不觉。
可是前段时间,却发生了一件事,让尚能粉饰太平,欺骗自己的她,直接面对了现实。
每逢冬季,柴炭必不可少,王府主子们份例,除了烧地龙用的黑炭外,还有室内使用的红罗炭、银霜炭。
本来,秦王府的柴炭储备肯定是充足的,只是今年出奇的寒冷,赵文煊麾下不少臣属家中,尤其寒门者,取暖物资准备不足,家中有老少的,更是难以支应,一时火烧火燎寻找柴炭,只是这等天气,柴炭金银难求。
赵文煊体恤麾下大小文武,命人开启了库房,将柴炭大量赏下去,解了一干人的燃眉之急。
冬天制炭不易,补充远抵不上这次大消耗,这么一来,王府的储备立马就少了许多,赵文煊也没打算收购市面上的柴炭,于是,府里各处的柴炭份例,就要精打细算了。
章芷莹惧冷,室内炭盆总要多燃一个,她不屑于用次一等的竹炭、黑炭,因此份例紧巴巴的。上月月末炭刚好用完了,次日月初一大早,陈嬷嬷等不及太监将份例送来,赶紧打发人去亲自取。
大丫鬟月季领人匆匆赶到煤炭房,各处份例刚称好了,管事太监正要命人送过去,那月季定睛一看,延宁殿的分量倒是不差,只是那些碳的个头较于旁边两堆,明显就要零碎一些。
当差太监们有眼色的很,明玉堂繁翠院有宠,而王爷膝下犹虚,鹿死谁手犹未知,他们特地捡了面上个头最大的那些,分给两院;而底下那些碎点的,就归了延宁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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