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骑马从街上走过,在慈安堂门前站了很久,医馆上了门板,夜里静悄悄冷清清,他却想象柳银豆就坐在医馆里,看见他,然后穿着最花俏的衣裳,从门里袅袅婷婷走出来,笑着将一条沾了香粉的手帕甩在他胸膛上,“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这么长时间了。”
“怎么?想我了?”周成唇角微微勾着,一动不动看着柳银豆娇滴滴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那当然,”银豆冲他勾着手指头,媚笑着,“还不进来……进来呀……”
周成一个激灵,箍着柳银豆的双肩想要把她打横抱起,手伸出去,才发现扑了个空。
原来都是幻想。
医馆门匾上的大字遒劲秀丽,此刻仿佛都长了眉眼,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男人不能进医馆哟……,男人算个啥东西么,啥也不算!你个傻怂!”
冷风从耳鼻中灌进去,周成清醒了许多,无论他如何想象,柳银豆都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她明明无所顾忌,却偏偏比谁都守礼节。别人或许看不透,唯有周成在这个清冷的夜晚,突然就想明白了。世上的男男女女,都把女人,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很自然地归类于低男人一等的人,而柳银豆不是,她所谓的守礼节,不过是她看不起男人的一种面子上的遮掩而已。
她看不起在女人面前自以为是的男人,男人却还不自知,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呢。
医馆门口站的久了,腿有些僵,抬头看天,夜色正浓,寂静的夜晚传来一声狗吠,周成突然觉得心慌,骑上马匆忙离去。
柳银豆在家里炕上奋笔疾书《梦医全录》的时候,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道这谁偷着骂她呢,赵氏端了一碗热乎乎的汤进窑屋,说,“银豆,早些睡呀,不要熬夜了。”
银豆听话地点点头,收拾了东西。放在炕上躺柜里,对赵氏说,“奶奶,你也早些睡吧。”
赵氏乐呵呵地 ,说,“嗯,就睡。今儿个你不在,你十二叔送了几张野狐子皮,说是你要做冬衣呢,我才给你裁袖子,想着你赶冬至能穿上。”
银豆愣住了,杨狗蛋说风就是雨,办事果然麻利。“那他说没说卖多少钱?”
赵氏说,“要啥钱哩。他说你给你大奶奶(狗蛋妈)看病,现在她都能站起来走了,还能做些简单的活计,多亏你,送野狐子皮好像也有你大奶奶的意思,她这人倔,最不爱欠人的情。”
银豆抿着唇笑,“哎哟,是吗?”
银豆给狗蛋妈看病,钱该收就收。杨昌端给钱也痛快,家里连着卖了两头驴,打发儿媳妇付诊费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其实杨家没欠她的。
本来拿着也就拿了,可是银豆这心里就有些过不去,她不爱欠人家的,尤其是欠救过她的杨狗蛋,看来下回要找个机会给他付钱才行。她又不是买不起,不需要别人施舍。
银豆在赵氏的催促下,睡得很早。
睡到后半夜,听见些响动,紧接着大黑二黑以及三四五六黑汪汪不停地吼,银豆想多半是山上豺狼跑进村子来叼鸡娃了,不过这个不用担心,家里养的狗就能解决。银豆翻个身,准备继续睡,结果院门被拍的震天响,狗吠的更厉害了,银豆心里慌,忙披上衣服,掀开支摘窗扇,喝住狗,高声问了一句,“谁呀,这大半夜的?”
外头传来个老婆子的声音,急匆匆地说,“柳先生,我是十八里铺谭家大院的,我家太太怕是不好了,烦请你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2017年的最后一月,好感慨。
☆、第三十九回
“这……不可能吧???”
银豆一瞬间清醒了。清醒了反而冷静下来,看着来人焦急的神情,淡淡说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谭家派的老婆子银豆是见过的,来家里取过药丸子,算是谭家太太手底下跑腿办事的麻利人,此刻声音都在抖,“柳先生,我们都是按照你的吩咐给太太吃药,一点差错都没有,谁知道她半夜里浑身疼,就喊着你的名字呢,我们不晓得咋回事呀!柳先生,时间紧,不能耽搁,求你快跟我们走吧。”
老婆子把症状描述的稀里糊涂,银豆也听的稀里糊涂,这会儿连番催促,看见院门外面车马都备好了,一时有些犹豫,“我,不是……我头发没梳,脸都还没洗呢。”
婆子扑通一声给银豆跪下,外面车把式还有随行的另两个伙计也给银豆跪下磕头,“先生,救救我家太太吧!自从你给她看了病,她就没再找过别的先生,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先生的名望也有损失呀!”
一席话倒说的柳银豆无言以对。她的诊断和治疗方式肯定是不会出岔子的,那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柳银豆打个哈欠,很是无奈,说,“那……走吧。”
奶婆婆赵氏也从窑屋里出来,满脸关切,“银豆,咋了这是?”
银豆笑笑,安慰赵氏,说,“没事,就是个急诊。奶奶回去休息,我及早回来。”
奶婆婆不放心,但是又没办法,折回窑屋里去,把熬夜给银豆缝好的灰狐裘披在身上,顺便把银豆平时背着的药箱取来给她,说,“早去早回呀,奶奶在屋里等着你。”
银豆点点头,两个婆子簇拥着她上了马车,奶婆婆见她一人,想让二黑跟着,谭家的伙计不让。银豆说,“今天有人接有人送,算了。”
谭家赶时间,银豆也就跟赵氏说了两句话,马车风驰电掣往十八里铺赶,一路上颠的柳银豆晕三倒四。她睡眠不足,窝在热乎乎的马车里连着打哈欠,婆子说,“先生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
银豆说,“你还是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吧。回去我们好节省时间。”
婆子应了声事,然后说,“太太昨晚照例吃了先生的药丸。晚上喝掉碗人参乌鸡汤,又吃了半碗米饭,一碟子青菜。睡到后半夜说要去茅房,拉肚子,之后就捂着心口喊疼,喊柳先生,说她要死了。脸色青透了,把我们吓的哟!”
婆子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柳银豆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要真按照婆子所言,谭家太太所做作为并无不妥,何来病危之说,总不会是有人要下毒害她吧?
马车跑得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十八里铺谭家。天都没亮,夜里静悄悄的,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一样,银豆竖起狐裘衣领,埋住了半边脸,似乎也没闻到狐皮上有什么怪味,突然就觉得杨狗蛋这回确实做了有心人。
进了谭家大院,一路往谭家太太的院落走,灯笼码了一排,挂在屋檐下,散着昏黄的光。婆子护着柳银豆进了上房,伺候她洗完手,就往谭家太太的雕花床边去。
银豆坐在床边上,觉得光线有些暗,对跟在后面伺候的丫鬟说,“去多点几盏灯。”
谭太太周氏被纱帐隔的严严实实,听见响动,躺在床内跟银豆说,“柳先生…你来了,快…帮我瞧瞧,…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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