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皇后,阳飞燕小脸微沉,怎么父亲大人好好地要提起她来?
任胥沉吟道:“这个,朕得回去问过皇后的意思,如无意外,明日就去登山。”
阳大人施礼,“下臣这便派人去准备。”
任胥回寝房时,她精神恹恹地歪在美人靠上休憩,脸上蒙了一层白纱,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不料还是吵醒了盛迟暮,她睁开眼睛,任胥尴尬地退了一步,盛迟暮懒懒地问:“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任胥蹲在她的身旁,“明日我约好了阳大人他们去登山,你去么?”
盛迟暮顿了顿,道:“飞燕姑娘也去?”
“嗯。”
盛迟暮便坐起身来,任胥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盛迟暮推了推,自己扶着小圆木几靠着,淡淡地撇过眼望窗外的景色,“我只是小伤,无碍于行,皇上既然想去,那便去罢。”
任胥吞咽了一下,眼眸一掠,她的脸隔着薄纱敷了好大一块贴膏,心一揪,还是沉默地退了一步然后起身,“你身子不适,今天养精蓄锐,明早我让阿三阿四来叫你。”
“听从皇上安排。”盛迟暮望着窗外,一碧万顷的天底下,垂着金阳色泽的西府海棠,正如云似雾地攒起来,满树粉红的光明明灭灭,照得她眼眸里蕴着的晶莹也泛着淡淡的红光。
任胥狠一狠心,扭头就走了,毫无迟疑。
盛迟暮垂下眼波,听着身后他离去的脚步声,格外平静。
好像这样的脚步声也不是一次两次听了,在徐州这里,听着却觉得格外不同。
到底是她变了,还是任胥变了?
可要说任胥没变,他以往总是亲自来唤醒她,每个黎明从他怀里醒来,都能感受到他怀里的温暖,现在还要阿三阿四来唤她,那他自己呢?是去了别的姑娘的院落里?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一晚上睡得都不安逸,还惦记着长安的两个小家伙,竟然隐隐起了回宫的心思。深夜里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任胥要立别的皇后,盛迟暮没有反对,只说,她可以让出中宫位,只要带着孩子回瀚城,这辈子都不回来。
荒谬地,在梦里觉得很解气。
次日又是晴朗无云的天气,徐州山清水秀,城外的奇秀山倒是不输她们瀚城的落鹄山,日色斑斓,溪涧从山谷里一泻而出,宛如迸溅的玉珠。人行在山外,盛迟暮还未下车,便听到喧豗之声。
阳飞燕犹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似乎就在马车外:“皇上,这就是我们徐州最好的景色了,听说总有人在山上赋诗,所以我爹命人在山上建了个凉亭,行人走累了还可以歇憩,喝点茶水,吃点果子,还是很妙的。爹爹总说,就算是个胸无点墨的白丁,到了这里都会忍不住大发诗兴,要是今天皇上想作诗,飞燕可要求一副墨宝了啊。”
跟着又是对任胥一番吹吹捧捧,时而间杂着任胥无奈的笑,两人似乎很投缘,盛迟暮还未下车,脸色便已经不大好看,齐嬷嬷更甚。
齐嬷嬷握住她的手,道:“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几句话便夸得找不着北,娘娘宽心。”
盛迟暮没说话,两人不疾不徐地下车来,即便是一个动作,都是温婉娴雅,犹如弱柳扶风的,齐嬷嬷特意为她备了幕篱,也有隐藏脸伤的功效,平日里倒无需怕这气焰嚣张的阳飞燕,但盛迟暮脸上有伤,齐嬷嬷只想不教那阳飞燕气焰再高三丈,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还真当自己是个娘娘了。
但随着盛迟暮一下车,阳飞燕那儿好几个侍女都在嬉闹,隐约有笑声传来:“啊,穿成这样怎么登山?”
盛迟暮穿了一身素白的大袖留仙裙,身形窈窕,宛如一缕有形物质的烟气,被山风一吹便要散去似的,她无心登山,也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有意与任胥赌气,总之她不想爬到山顶上去,也没有心思。
随着笑闹声一起,阳飞燕也跟着忍不住漾出一朵笑,她留意任胥的脸色,只见他蹙起了眉,便笑意骤收,怎么说盛迟暮是他的皇后,这帮丫头确实太大胆了,便回头一个警告了一记眼神,杀的四下鸦雀无声。
阳飞燕走上前,先敛衽行礼,继而绽着笑容热络道:“车里空气闷,山路不好走,待会儿臣女牵着皇后娘娘走罢。”
齐嬷嬷冷眼旁观,哼了一声。
盛迟暮将手收在袖中,淡声道:“不必了,多谢阳姑娘盛情,我与嬷嬷在后头跟着就好,皇上同阳姑娘尽兴便是。”
任胥撇过了头,有点不满了。
阳飞燕看了他一眼,又笑道:“好,爹爹有随军的侍从,让他们好生照料皇后娘娘,臣女就先走了。”
一行人沿着盘曲蜿蜒的山路往上走,盛迟暮腿上有伤,确实行不得山路,与齐嬷嬷两人跟在后头,一路只看看风景罢了,齐嬷嬷腿脚也不中用了,走了一阵便气喘,她只得将齐嬷嬷搀扶入竹林里歇着,蓊郁的大片绿林里,设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墩子,齐嬷嬷休息着,脸色却很难看。
“娘娘,奴是真没看出来,皇上原来也不过是个见异思迁的负心人。”
齐嬷嬷义愤填膺,当年任胥如何宠着盛迟暮,如今就显得有多冷漠,连盛迟暮腿脚有伤都不顾及了,一心只扑在那姓阳的姑娘身上,当初他的承诺有多重于泰山,如今就有多凉薄可笑。
她一个老人,阅尽千帆,可笑也会相信真有什么矢志不渝的男人?就连太上皇先前还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生了长乐公主呢。
盛迟暮沉默着,好一会儿,齐嬷嬷听到幕篱底下她微微失望的声音,“嬷嬷,我想回长安了。”
齐嬷嬷一惊,“这个时候回去?”她握住盛迟暮的手,“你可不能犯傻啊,这时候回长安,不正好称了那阳飞燕的心意了么?你让一步,她保管进十步,这种贪慕荣华的女人老奴我见得多了,来日万一皇上真将这女人领回长安宫里,您岂不是要和她横眉冷对一辈子,我知道娘娘心高气傲,凡事不屑去争,可这男人心,不争,那就等同是拱手相让,日后它可再不会回来了。”
盛迟暮赌着一口气,淡淡道:“不回来就不回来,我也不要了。”
有心人一听便知道是气话,齐嬷嬷无奈道:“娘娘莫说此话,这些年你对皇上用了多少心思奴看来眼底,女人这辈子,要是不靠男人活着,就像奴一样,虽说自在罢,可女人是捱不住寂寞的。”
竹林里传来飒飒的风声,却无人说话了。
清幽的绿光在头顶婆娑着,盛迟暮抿唇道,“咱们等下再走一程罢。”
任胥早就没了影儿了,盛迟暮只想再赌一把,看他是跟着阳飞燕上山,还是下来寻她。
齐嬷嬷歇息好了,与盛迟暮重新回到山路上来,她拍了拍盛迟暮的胳膊肘,让她稍稍等一会儿,盛迟暮扭头,只见齐嬷嬷走上前,同阿三说了一句什么,阿三脸色为难,“嬷嬷,这不大好吧?”
齐嬷嬷一巴掌拍得阿三晕头转脑,叱道:“不行也行!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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