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迟暮微微叹息。
燕晚云护送盛迟暮回来,自回府以后,一直同齐嬷嬷、轻红照看她的头上,也暗中替她隐瞒那晚她被抓走的事。
可是纸终究是没包住火,没几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骤然降临。
盛家安逸太平了几日,忽然被人扔了一大堆聘礼入门,那群人孔武有力,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来意并非不善,也没有携带兵刃,只是拉了几车辎重,并珠宝首饰,到了侯府便开始往里头砸。
定远侯怒极,没想到人都闹到家中来了,正要出门去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盛曜安抚了父亲,自己带着燕晚云便出门招待了。
这帮人蛮横无理,只管扔东西,也不说别的,守备的府卫见他们扔的都是些宝贝,也不敢擅自做主把人往外赶,直至盛曜出门,那帮人才稍稍收敛,盛曜蹙眉看着地上摆着的玉珊瑚、玛瑙、大雁、鹿皮、白狐裘、珍珠……琳琅满目,盛曜皱眉道:“你们做什么?”
燕晚云心眼儿多几个,看了这些东西,不由得惊诧,拉住丈夫的衣袖,低声道:“这个,像是聘礼。”
“什么聘礼?”盛曜藏不住声音,望向底下那搬运着宝物的一众人,“你们送这些,想娶走谁?”
这时那群人里徐徐走出一个蓝褂子的中年人,留着两撇精致的小胡子,笑着拱手道:“回盛大公子话,我家公子想娶的人,是安平县主盛迟暮。”
身后一片哗然。
盛曜忽地睖睁,还生怕自己听错了,蹙眉道:“你说什么?”
那人弯着腰,腆着一脸笑,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公子想娶的人,是安宁县主。”
盛曜凛然沉下眼眸,“你们是谁家的人,难道不知道安宁县主如今已然是当朝太子妃么?”
那人只管低头微笑,拱手道:“大公子,我们家公子便是平南府的小郡王萧战,他说,自从安宁县主嫁入皇宫之后,便缘悭一面,但那一面,他们相处融洽。”
盛曜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掳走盛迟暮的贼人,就是眼前将大小聘礼不顾盛家意愿强塞进来的萧四公子萧战!
中年男人看起来是萧家的官家,不论说什么话,都和气地透着一股善意,但说的话,也恁的难听,“那一晚,县主泪眼朦胧说,自幼便惦记我家公子恩情,在湟水之上便定了情,一别之后两地相悬,一月前他们在荒原相遇,县主甘愿委身公子,如今她鸿雁捎信,腹中已有骨肉。”
“胡说八道!”盛曜怒极,身后一对府兵冲出来,拔刀相对。盛曜抽出腰间镶着蓝玉的宝刀,一刀便架在了管家的脖子上。
那人竟也有些硬骨头,不闪不避,也不露怯,反而笑道:“盛大公子,今日你不管杀与不杀我,方才我这番言辞,在一日之内将会传遍瀚城,或许不用几日,也会传遍长安。”
燕晚云唤道:“夫主。”
盛曜回眸,妇人将他手中刀摁下,低声道:“夫君,切莫冲动,盛家门口不宜见血。”家中尚有孕妇,不宜在此时此地动刀。
盛曜是真怒,燕晚云也知晓,扭头冲那管家道:“东西我们不要,你拿回去告诉萧战,安宁县主是太子之妻,既然进了皇室,那便姓任,要娶她,将这些东西摆到长安梁宫门口,我们盛家受不起。”
那管家扯着嘴角,和颜悦色地道:“今日您不收,我们只当掩盖丑闻了。盛大公子且等一日,看看瀚城人对县主怎么说。”
盛曜怒极,回头道:“愣着干什么,将人给我绑了!萧战不亲自来见,派你个喽啰来,他是只敢使阴招,旁的都不敢么!”
说罢,几人便上来用绳子和铁索将人捆起来,这群送聘礼花车的竟然束手就擒,每个人脸上都是同管家如出一辙的微笑。
盛曜和燕晚云回头将此事报给了定远侯和盛夫人,盛夫人听罢,诧异且愠怒,“萧战他敢如此羞辱我儿!”
当初,盛夫人有意为盛迟暮择亲,旁人在她耳朵边不知说了多少那萧四公子的好话,听得她耳朵起了三层老茧,岂料见面不如闻名,不,还没见面,他的假面便戳破了,成了碎末。
燕晚云扶着盛夫人,安抚她的背,“娘,他们有备而来,说明日要把这些浑话传遍瀚城,还让别人知道。”
“可长安那边,皇上皇后不傻,他们能相信么?”
燕晚云美眸黯淡,瞅了眼握紧拳头一言不发的丈夫,终究还是老实地说道:“迟暮回来之前,在沧浪河外遇到了一帮刺客,被抓走了几个时辰……今日看来,应当是萧战所为。”
“什么?”定远侯原本倚在榻上,忽掀开了锦被,沉声道,“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报?”
“迟暮怕您二老担忧,何况这事说出去确实不体面。”燕晚云黛眉凝蹙,定远侯生得一双虎目,不怒自威,燕晚云竟也不敢直视,只得低下头,声音越说越低。
“得了,现在责骂谁都没用!”盛夫人是又气又难过,没想到路上出了这事,萧战竟然……“不行,这事我得问过迟暮,晚云你同我来。”
“诺。”
婆媳二人扶将着穿过花雨,一帘新柳如幕,惠风和煦,盛迟暮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正在花树下凝望,看着一株柳,仿佛在回忆什么,直至母亲和大嫂的脚步落在身后,她一扭头,盛夫人上来便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盛迟暮吃痛,讶然地捂着脸,盛夫人沉怒道:“你被萧战抓走了一晚,那么大的事,回来竟然只说不小心落马伤了头。”
盛迟暮望了眼燕晚云,她歉疚地别过了目光,有些躲闪,盛迟暮咬唇道:“母亲已经知道了。”
盛夫人大怒,“我不光知道了,今日萧战派了一帮死士来盛家门口扔聘礼,口口声声说你与他私通,还定要娶你为妻,如若不然,明日之后这瀚城便会流言四起。”
没想到有这事,盛迟暮惊讶地俯下眼睑,上辈子萧战也就是如此,这次又故技重施,可是这一次,他手上握着她的把柄,她确实曾经被他抓走过,几个时辰,该发生什么也可以有条不紊地发生了,就算没有,可一个花容月貌正当年华的太子妃被掳走,旁人该想什么?长安那帮人更是知道,萧战曾经得到一支金箭,他那时候神态暧昧,虽然金箭赠给了公主,可谁知他心中女子究竟是谁。
一旦旁人如此想,盛迟暮哪还有什么清白?
盛夫人骂道,“我儿糊涂!母亲不气你被萧战抓走,你是身不由己,但如此大的事,你回来时怎么不事先通禀你爷娘,萧战既然有轻薄之心,那便该杀!你惧他作甚,盛家养了这么多年的兵不是吃素的,何况你是皇家的儿媳,太子难道就能袖手旁观!糊涂,糊涂啊!”
盛迟暮咬牙,才敢说出详情,“女儿一怕父母担忧,二怕起了祸乱,三怕详情传出损了家族名声,本想早日回长安与太子殿下商议,暗中处理萧战一事,没想到萧战先下手倒打一耙。母亲容谅,女儿本来不愿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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