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迟暮_风储黛【完结+番外】(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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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哪里会要什么世子位、王侯爵,如果能让阿妆复生,他连皇帝都不稀罕。

  报复而已,不可姑息,他要害死阿妆的萧战,永不能翻身。

  平南府这边的佳节,因为丰年足食办得格外热闹。长街流火,处处都是彩纸,五色的灯笼,明月皎皎的映衬下分外明艳,程令斐觉得城里人往脸上描着彩色膏很掩人耳目,花了几颗银珠子买了几管软膏,擦完了剩下的便贴身藏着。

  他打算今晚潜入王府找长乐公主。

  卖面的手艺人依旧给他端了一碗牛肉疙瘩汤,程令斐已经学会了这疙瘩汤用他们平南府的话来说该怎么念,叽里咕噜的倒也有几分滑稽,今晚一去很可能便是性命的赌博了,他要——

  决心还没开始表,一个急匆匆的人影忽然冲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旁侧,四角的饭桌还嫌小,但这卖面的棚里只够摆三张饭桌的,程令斐还是愣了一下,傻傻地瞅着,只见她忐忑地大口喘气,扶着桌角张望外边。

  “姑娘要点什么?”

  话音未落,任长乐已经被程令斐一把拉到了身边挨着,手艺人吃惊,任长乐也挣动了起来,程令斐忽道:“噤声。”

  顷刻之间,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持刀凶恶地冲进人堆,任长乐这两日一直在城中躲藏,听到士兵跺脚的声音都如惊弓之鸟,她轻轻瑟缩了一下,程令斐见她低着头蜷着身子,吓得发颤,想到往昔那个桀骜的公主,心软得不行,用平南府这边的口音同卖面的老板道:“再来一碗牛肉疙瘩。”

  “好好好。”

  他转身去锅子边,烧起水开始下面。

  今晚街上热闹,但面店的生意却不好,门可罗雀。

  程令斐见公主竟然逃出来了,自然惊喜不胜,但此刻追兵就在后头,他万万不敢大意马虎,从衣兜里摸出软膏,挤了一点在指腹,便要给她擦。

  任长乐躲了一点,愕然地抬起头,眼前一张花猫脸,手臂还不安分地搂着自己,要换以前早该揍他了,她想了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程令斐好笑,将橙色的软膏抹在她的脸上,低声道:“公主,是我。”

  她原本还想打掉这只轻薄的狼爪,一听这有些熟悉的声音,便愣了愣,这是长安的口音,而且很显然她听过这人的声音,应该认识他,就在微微发愣之间,那点软膏已经抹在了脸颊上,画出一条食指宽的印痕。

  饶是任长乐此时再不耐烦,也知道画了这点东西利于隐蔽,她便没再打断他,身后是军士踹翻小摊的声音,人声鼎沸,也有人哭天抢地,求他们不要砸东西,但还是乱成了一锅粥,任长乐感觉到他的几根指头摸在脸上,有一股淡淡的温热感,好像很熟悉啊。

  她再度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双如星似海的眼睛,生得招人稀罕得紧,这么漂亮的眼睛她没见过多少,疑惑地说道:“栗子酥?”

  她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就记得他送的栗子酥!

  程令斐不知是笑是哭,下颌微微一点,“嗯。”

  “原来是你。”任长乐有点惊讶,正要问他怎么到了狼窝里来,面条已经出锅了,面店老板将它一碗端到任长乐眼前,任长乐还没动筷子,便听到老板无奈的长叹声,“驱赶瘟神的大日子,这帮人也要搜刮民脂民膏。”

  任长乐想说,不都这样么,不光平南府,就连大梁驻守边境的士兵们,也不是没有传过丑闻。

  程令斐收了手,将软膏封起来再度藏在胸口,任长乐要低头吃面,她东躲西藏却是饿得难受,正拖过面碗,手里抓了筷子,忽然身后传来人闯入的声音,刀兵晃眼。

  她微微心惊,程令斐反应快,夺了她手里的筷子,另一手压住她的脑袋,任长乐倔得像头牛,就是不肯低头,直到身后一个穷凶极恶的声音响起,“搜查可疑人!”

  这时,她才乖乖低头,程令斐用右手挑起面,左手摁住她的头,轻轻拍两下,似在抚摸她的头,筷子送到她的唇边,“吃一口。”

  他说的又是这边的方言,任长乐听不懂,但东西到了嘴边,她还是乖乖张大了嘴巴。

  那人搜查一遭,发现没有人躲藏,几个士兵便退了出去,见毫无油水可捞,便只砸了几只碗了事,任长乐一口咽下了面,忽地一柄长刀拍在桌上。

  她吓了一跳,程令斐率先站起来,那人道:“你是什么人?”

  他说的是官话,应该是中原人。

  程令斐只会三板斧,也不再藏掖着,放下木筷,笑嘻嘻道:“官爷,小的是走南闯北的商客,祖籍徽州人士,您要是不信,这儿有令牌。”

  他故意摆出一副谄媚的模样,和平头老百姓见了官没什么分别,那人显然也已经司空见惯了,看他当真拿出一块令牌,管他什么州的人,丢失的又不是个男人,便问一旁的人,“这又是谁?”

  “内子。”程令斐脸不红地撒谎,心却怦怦跳,这大概是他二十年来干的最恬不知耻的一件事。

  任长乐险些被呛着了,萧战都不敢不要脸地说她是他的女人,这个来历不明……不算来历不明,这个栗子酥竟然敢占他便宜。

  程令斐不光说,还一把把她拉到怀里,附唇到她耳边,“公主,从权一下。”

  任长乐咬牙,浑身哆嗦地抱住他,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嗔:“坏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怪难为情的。”

  小程公子被心上人嗔得血液僵住,人犹如一只木鸡似的杵在那儿,这时面店外头传来士兵的呼喊声,“大人!”

  于是一帮人带队离开。

  程令斐如梦初醒,拉着任长乐便跑,任胥的人藏在城外,要先想办法出城同他们会合才行。

  任长乐拽住了他的手,程令斐一扭头,结实的一耳光打在脸上,他吃痛地“嘶”一声,被打懵了,任长乐若无其事地抓着他的手道,“可以走了。”

  程令斐眩晕了一会儿,最后竟被女人拽着走了。

  然而这时候方才率队离开的人越发觉得不对,“他们两个的口音都像是……”

  “都给老子回去追!”

  人潮又被冲成了两波,面馆的棚被士兵一刀砍断,只听到老板哇哇大叫的惨呼,任长乐耳朵灵,一听到这声音便知道追兵跟来了,拉着程令斐的手便飞奔起来。

  “快快,跟上他们!”

  大街上跳大神的踩高跷的被冲散得七七八八,程令斐跑得快,几下冲到任长乐前头,将她的手紧攥着,宛如火一般的温度,烧得任长乐手腕发烫,除了萧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牵过自己的手,她被风吹得发丝凌乱,狂奔着,忽然脱口而出:“你是程阁老的孙子对不对?”

  程令斐没有回答,她想不起他是谁,可他偏偏不想借用别人的身份来承认自己。

  跑动起来,说话容易岔气儿,程令斐怕她再出口伤了肺,胃里已经鼓入了一股寒风,身后的越追越起劲儿,街道上又是一番人仰马翻,好几个人被撞得四脚朝天,程令斐拉住她的手腕,一路冲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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