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还没回话,沈彩就抢道:“这事不用劳烦小姨母,妹妹就能代劳。反正我也快学成了。”
“你做的能穿出去吗,还是留给皮家少爷吧,哥哥消受不起。”
皮家少爷皮七郎,就是沈家相看好的人家,沈彩嫌哥哥不给她留面子,气得一扭头不再理他,挽着沐淳和曾氏往屋里去。
跟中了秀才一样,主家要办宴庆贺,上一回是沐二郎和尹志全帮着操持的,而今在京里,只能是曾氏和沐淳动手了。好在他们是新入,熟悉的也只有就近住的几家,本想三四桌尽够使了,哪知来的人多了几倍,真是让主人家措手不及。为了不让人小看,少得多要去外面酒肆买高价席面。
曾氏累并欢喜着,这宅子还没暖过屋呢,就当花钱请人暖宅了。
京郊光明山光明庵,山上桃花正艳,后山的樱桃已经红了,三五个小尼姑正在精心挑捡。
“快,用山泉淘三遍,送到竹林居去。”
慧慈师太今日在竹林居待客,小尼姑的樱桃刚送进去,尹子禾就从里面出来了。
紧跟着师太的声音传出:“曾施主,想来你是把贤内助的意思理解错了。”
小尼姑赶紧退到一旁,方才主持还在跟曾小郎谈这次乡试的事情,说他本应该拿下解元,第三名的成绩算不得理想,隐隐的还有指责他是分了心的原因,怎地就转了话题。
第118章 光明山的贴子
“师太。”大姨母唤他曾施主,尹子禾亦当面唤对方师太:“我知道您见过的贵人多, 贵人娘子更多, 但您不认识淳娘, 岂能一口否定她。师太,事在人为,人不可尽信命。”
“那就且看着吧!”慧慈的语气倏尔转冷:“可敢把贴子拿回去?”
三日后光明庵布斋, 无贴不得入。
听慧慈问“可敢”, 真把尹子禾惹得心怒, 但是他确实犹豫了,因为他一时没摸透师太的用意。
防着我?慧慈面上微显怒色, 心下却不由羡慕那个薄命的小姑娘。这种被倾心男子珍视的感情, 她也曾拥有过。
“怎么?纵是把沐家娘子夸上了天, 她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家碧玉。谁没曾年少慕艾, 颜色好,是可赏心悦目,但绝不堪为正室。夏家已退一步, 我们万不可得寸进尺!禾郎, 天作之合不可亵渎!你要真疼她,许她一个妾室之位, 让她能安然活到老, 已是她的大造化。”
慧慈早前就讲过一遍与之差不多的话,再次重申她十分不耐。
“师太,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不信佛, 也不信签文谶言。淳娘亦同,我俩都认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话尹子禾此前也讲过,再讲一次比之前决心更大。在出家人面前扬言不信佛,亏得这是亲姨母,换得一个人早就打了出去。
“好一个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你就拿回去,看她有没有这个命,能不能在京中立足,又有没有这份担当。你既然要娶她,总不会想让她一辈子都深居内宅永不见人!不服命贱负隅顽抗之徒,贫僧见过不下数十起,无一例外能得善终。”
不服命贱负隅顽抗?尹子禾心口滞痛难当,用了数息时间才平息过来。
“师太您竟如此怀疑我的眼光?”尹子禾说归说,进屋把黄色贴子拿起后,还是道了一句:“谢师太成全。”
慧慈脸又黑了几分,浑小子倒是不笨。淡淡道:“希望你没有后悔那一日。”她实在是拿这个命格清贵的侄子没办法,好在他命够旺,不怕些许情障羁绊,便是纵容他一回又有何防。
走出竹林居,尹子禾比进去时轻松了些,师太此举就算是以退为进,好歹是松了口子。京中贵女又如何,以淳娘的气性,她应该是不怵的,只是她会嫌麻烦,嫌弃这是不务正业的无聊事儿。
尹子禾心理极为清楚,别说让淳娘作小,即使自己纳个偏房,也等于是永远失去她了,她那一股子傲性仿佛与生俱来。
幼时,在谈到沐叔沐婶的事情时,淳娘总在尹子禾耳边说“换位思考”,道人心都一样,沐婶无法忍受沐叔有别的女人,就如同沐叔无法忍受沐婶有别的男人,只有不够在意,不够相爱,才能允许第三人第四人的存在。
这话尹子禾一直很认同,沈英的作为就让他堵心到现在,要论人心,就不能用三纲五常来衡量。男女皆一样,人性是自私的,甘于与人分享爱人等同什么,不言而喻。
下山时,尹子禾大声叹了口气,“淳娘,我的心也容不旁人啊!”
他浑然不知自己的价值观早在淳娘的潜以默化下与时代相悖了。
尹子禾行到光明山山底的时候,沐淳和曾氏已经宴完四邻。主角没在场,好像并没影响到大家吃喝。横竖是前来白吃一顿,说些漂亮话罢了,连一针半线都不用送。
青禾和圆子是切实领教到这些天子脚下百姓的市侩,皇城根的人,甚是能说会道,这家说他是荣王府的远亲,那家说安乐伯是他没出服的舅舅,合着今日来的全是皇亲国戚,让小宅院蓬荜生辉了。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赶明儿有空带曾举人去认识认识,能住一条巷子本就是缘份,都别见外。
沈英和沈彩哈哈大笑,对沐淳婆媳说,这些人都是欺你们刚入京不了解京里情况,前来图个嘴上快活,满足一翻虚荣心罢了,没什么坏心眼的。
曾氏和沐淳忙完腰酸背痛,都发誓下次再也不做这傻事了。
沈英和沈彩说有事回去准备,邻人散去后他们便走了,曾氏问他们有啥事,二人笑笑没回话。
“淳娘,来时你二姨母提点过。若有什么事可以去找……”
曾氏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姑爷回来了!”青书脸色一喜,飞跑出去开门。
“可是曾举人的家?”来人说的康西话。
“你们是?”青书被外面一大堆书生模样的老老少少吓懵了。
跟在后面的圆子掉头就往回跑,边跑边道:“太太,外面来了好多不认识的康西男人!”
曾氏忙起身,“莫不是会馆的人来了?”她方才就是想跟沐淳说康西会馆的事,前两日就去登记了户藉,怕是人家已经知道了。
沐淳疑惑地跟出去,来人足有十七八个,有文士有商人,都来自康西会馆。他们正午才听说曾牧晟是康西学子,于是紧赶着过来道喜。往年也只有会试考进士科时,各地会馆的领头人才重视,因为乡试俱是本地学子。今年出了点小小意外,算是意外之喜吧。
隐在厢房后的沐淳瞧见这些人送上的学资和米面,听着或朴实或堂皇的关心话语,心有感触。
怪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呢,古代的同乡会馆即等于同个派系,互相帮衬互相借力。古人这种抱团的生存之道,跟本地人士排外的行为,就像鸡生蛋蛋生鸡一样,根本论不出个先后对错来。
如同名门大族,族人亦等于乡人,哪个地方的人做了丑事,这个地方的人全都脸面无光。若是作下作奸犯科之事,同乡人比他乡人下手还恨,让这人无处可逃。下意识的,沐淳觉得这好像是一种什么管理方法,偏一时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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