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蹲在了他的面前,将伞盖过了他的头顶。
“都不知道进旁边电话亭里面去躲一下吗?”清脆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夜夜在他耳边的哭诉,舒适地让他心里渐渐舒展开来。
“我看了你好多天了,你一直都在这里。”
“你没有家吗?”
“还是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这个饭盒里是我做的饭,给你吃吧。”
那个声音絮絮不止,一遍遍地在耳边环绕。
他总是隔了几天就会遇见她。
她老是喜欢隔着空气虚空摸着他猫形的轮廓,她说好可惜啊,她不能把他带回家。
每一次她到来,她总会为他留下一把伞和一盒饭。
他是神识所化,本就不需要这些。
他依旧呆着原地,听着耳边生者与亡灵的挣扎。
可是有天,她兴冲冲地来到他的面前,说是可以带他回家,说她要好好地养着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大关心自己将要归于何处,他只是懵懵懂懂的感觉到她很开心。
“我叫白莫,以后你就和我一起生活了。”
“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不过看你全身黑漆漆的模样,不然,你叫小黑好了。”她一阵低笑,又低声道:“虽然是个随意简单的名字,不过,我觉得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名字了。”
小黑?
这是她为他起的名字。
他睁开重未睁开过的眼睛,有些好奇,有些不解。
她却惊了。
“小黑,你的眼睛好漂亮,竟然是大海的颜色。”
她欢喜地将他带回了家,整日将他抱在怀中,不停地揉乱他身上的毛又不停地捋顺。
他温顺地趴在她的怀中,听着她的各种小心思,开始有了想要开口说话的欲望。
她过生日那天,他闻见了一种奇特香甜的气味,那是他未曾接触到过的味道。
他遁着味道,在一个玻璃瓷器里发现了目标。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舌头舔舐了大半杯。
那东西一下肚,他整个人都晕了起来,脑子里浑浊一片,身体热得像是要爆炸般。
一阵怪异抽搐的感觉过后,他恍恍惚惚地觉得周边的物件都变小了,连一向伸出手就能将他抱个满怀的她都变小了。
脑中传来刺疼,他觉着不舒服,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就要扑向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是,他前进,她后退。
他皱着眉,脑中的刺疼更甚却无处发泄。
“莫莫,我好痛。”黑魆魆的屋里,他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个声音,是从他的口中传出来的。
他有些意外,低头就看见了自己的人形的手,人形的腿,人形的身体。
他再一次幻化,这一次是和她一样的生物——人。
他终于可以对她说话了,可是她却躲着他。
“莫莫”他有些不解,跌跌撞撞地向前,嘴里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不要过来!”她躲在沙发后面尖叫,声音很惊恐,表情很惊恐,完全地防御姿态。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后面空荡荡地,并没有值得她害怕的东西。
他看向她,又跨了一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不停地尖叫,开始往这边扔东西。
直到额头被迎面而来的枕头砸中,他才意识到,原来,莫莫怕的是他。
他顿住,不再上前,他不懂了。
他就是小黑啊,莫莫不是很喜欢他吗?
脑袋越来越沉,眼睛也开始变花,晕厥感越来越重,他一趔趄,嘭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意识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躺在沙发上面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眼睛上盖了一块毛巾,他扯下毛巾,揉了揉额头上的伤口,对这副新的身体还不大适应。
白莫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锅汤,她看见他醒了,踟蹰了一下还是向他走了过来。
她蹲着将石锅放在茶几上,又返回厨房拿了些碗筷,再次蹲下一勺勺地舀满了汤碗。
整个过程中,她不发一言,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事。
“莫莫”他低低地喊了她一声,白莫闻言身体一抖,洒出半勺汤来。
他愣愣地看着茶几上那滩流开的汤有些慌神,她还在怕他。
白莫扯了几张面巾纸慌忙地擦了桌子,她拿着汤碗,眼睛盯着桌子,有些不知所措。
他将手里的毛巾放在一边,蹲着凑近了白莫,白莫因他的动作侧了下身子更加慌乱。
“莫莫,我是小黑。”他轻声地说,怕吓着了她。
白莫嗯了一声,就将手里的汤碗推到了他面前,她眼神躲闪也不多说话。
一时之间,空气再次静了下来。
他站起身,将手伸到眼前,又看看白莫泛白的手掌,他一阵苦笑,渐渐幻化成猫。
他小小地喵了一声,白莫才转头看向他,她眼神复杂,愣愣地看着他
他又喵了声,靠近白莫,尾巴缠绕摩挲着白莫的小臂。
白莫低头,看了好久终于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搂进了怀中,他顺势就用头顶去顶白莫的下巴。
白莫被他弄得痒了,笑出了声。
她搂着他,手里握着毛茸茸的爪子,眼睛对上那双蓝汪汪的大眼,有些埋怨:“你到底是什么?”
他自然没有回答她,只蹭的她笑过不停。
后面,时间久了,她倒也慢慢接受了。
他将自己所听见的电话亭里面的事情告诉了她,她虽讶异,却静下了心帮着他们。
她说,死者已矣,生者如斯,相互解脱才是最好的。
她说,那怕就算只有一点希望也不该放弃。
她帮着他,那怕被人误解、嘲弄,她一直都陪着他一起面对那些惨痛的人生。
在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之前,他就喜欢上她了。
过年的时候,她带着他回家了,他是以猫的形式示人,倒也避免了多余的麻烦。
奶奶特别喜欢他,老是喜欢将他抱在怀中揉他的耳朵,而且老人家长了一双巧手,做饭特别好吃。
他很喜欢奶奶,天天跟着奶奶出去压马路、串门子,趴在奶奶的肩头晒太阳。
他想有了意识,有了人的形体也不错,至少可以和莫莫、和莫莫的家人呆在一起。
以至后来,她们突然出事后,他一时之间竟然没了主意。
等他清醒过来后,他已经再次回到那个冰冷孤独的电话亭旁边。
他没了一条尾巴。
他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了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蹲在那儿,她就走过来了。
她笑吟吟地说:“小黑,我可以收养你了呢。”一如当初。
他跟着她回到了家,他忘了对于她来说是初遇,他迫不及待地化成了人形,他紧紧地抱住她浑身颤抖,她比他颤抖得更厉害。
他是心喜,她是害怕。
他苦涩地放开她,重新去亲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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