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岩如获大赦:“和伯,您可来了,您看这……”底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须发皆白的和伯迈将出来,先向门前的木怀彦行了一礼:“不知二公子归来,老朽不曾远迎,请公子恕罪!”
木怀彦轻轻托住和伯的手臂:“和伯不必多礼,师父严令在身,和伯还是直接叫我小彦就好。”
和伯神色不动,仍是道:“老庄主的吩咐老朽自然不敢不尊,只是老朽年纪大了,便忘记些许小事也是无妨的。穆岩,先带二公子入庄奉茶。”他嘴唇微动,似还有话要说,却只是叹了叹挥挥手。
木怀彦抬手拦住穆岩道:“不忙,还是先带我去见师兄吧,我有急事找他。”身后骆婉瑶一声冷笑,他听若未闻。
和伯长眉微掀,眼神便带上了几分疲惫:“庄主此刻……不便见客,二公子还是再多等一等吧。”
和伯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木怀彦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这一路来从得到的消息来看,百里庄并未出事,那么有什么事会让师兄“不便见客”?自然是叶姑娘!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吗?这忧虑一起便再也抑制不住,他盯着和伯沉声道:“师兄现在在哪?”
见他黑眸湛湛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般,和伯自小看他长大,自然知晓他的性格。再加上素来知他和穆寒箫感情深厚,眼下庄主沉溺旧情中不能自拔,若木怀彦能加以劝导,说不定尚能让庄主回心转意。这般想着,和伯便低声道:“庄主还在百花甸……二公子,你多劝劝庄主吧……”
劝什么?木怀彦没有深究,这百里庄他无一处不熟悉,当下也不用人带路,转身就往庄外奔去。
眼看着木怀彦的身影消失在漫漫绿荫后,和伯才收回目光,紧走几步到马车前,躬身道:“骆小姐,许久不见了。”
骆婉瑶此时才扶着莺儿的手下了车,屈身盈盈一拜,“是有好久了,和伯一向可好?”
“老朽这副老骨头倒还硬朗,多谢骆小姐关心。”和伯侧身避开骆婉瑶,“不知骆小姐此次来是为了何事?”
“和伯……”骆婉瑶一双美目中波光莹莹,似乎转瞬就有泪珠滚出,“连您也不愿看见瑶儿吗?”
和伯轻叹一声,宽慰似的虚扶了她一把,才道:“瑶儿,少主人现在怕是没心思……你来这,不过徒惹伤心罢了。”
骆婉瑶贝齿咬住嘴唇:“我不管!那女人既然死了,便不该再回来!”
和伯一愣,细辨她话中含义,顿时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你是说……不可能!这般荒唐事——”
“怎么不可能?您难道忘了当年辛眉的尸体不翼而飞么?”骆婉瑶恨恨道,“我只道是寒萧偷偷把她葬了,却不曾想,他是存了那等疯狂心思,一心想着复活她!”
“复活?!”和伯猛地倒退两步,若不是穆岩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怕是直接跌倒在地上了。“怪不得、怪不得他要收集天峰睡火莲和极地寒汀……疯了!疯了!”
淡金色的阳光暖暖罩下,却暖不了在场几人的心。和伯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看向面带疑惑的骆婉瑶,摆摆手道,“瑶儿,若能放下便放下吧,早些淡了心思才好啊……”
骆婉瑶狠狠一抬眼,眼神中的狠厉之色一时把和伯也震慑住了:“凭什么!凭什么就得我放下!这么多年了,我等得还不够久吗?我忍得还不够多吗?和伯,到如今我也不怕说给你听,这一生,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认输!”就算是死,也不要输给那个女人!
凉风本是习习吹拂,却因奔跑的人速度极快而显得凌厉冰冷,一丝丝都似刀锋剑刃扑面袭来。然而这些微的皮肤刺痛却反叫人心头生出一种畅快来,仿佛这瞬时山川已小,而天下之大,无论什么都可攫取,无论什么都可掌握。长风当歌,若斯人在畔,人生美事便当真再无所憾。
百花甸已然在望。那万千的毒花毒草随风摇摆,身姿柔软不可着力,花香阵阵却是催魂香夺命手。
木怀彦知道厉害,但他从小被草药浸泡,一般毒物对他基本不起作用。所以他也只是稍微避开风向,便顺利过了这毒花阵。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到那草坪上相对而立的两人。此时乍见那绯红身影,他心中突地一跳,竟是莫名紧张起来。
分离的时日并不算很长,算起来前后也不过五六日,然而这几日心思变化却是磨人。从况风华口中辗转知道叶姑娘的心意后,他当下便想赶来见她一面,却被俗事拖住了身。等到见了长公主,他亲口说出那句话后,那兜兜转转的心思便都豁然开朗。从那之后,他心中便再不像先前那般患得患失、彷徨不定。不管她身上绕了多少谜团,不管她是否记忆缺失,他都会为她一肩担下。她是那般勇敢无畏,即便辛眉的过往再惨痛,他也相信她能坚强面对。而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
“叶姑娘!”
像是期待已久又像是压抑许久的呼喊声踩在风头扑来,连周围的草叶也似乎被这少见的热切感染,微微振颤起来。
还在为穆寒箫刚刚那句话发愣的辛眉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便觉身前的穆寒箫身体有些僵硬。她好奇地抬眼看去,只见几丈外处不知何时多了个颀长温润的身影。暖融融的阳光从他背后映照而来,仿佛他全身都被镀了一层金光般。连风也躲在他身后小心地吹拂着,撩着他额间碎发轻轻飘扬。因那光太过灿烂,她眯起眼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想象得出,那双背光的眼眸温和清润,目光总是叫人不由自主就安下心来。而那时常带笑的嘴角,勾起的弧度也让人不自觉亲近几分。便是这般的距离,她也知道,那个性子平和又极易羞怯的人,只要被她这般盯上一会儿,便会连耳根都红得发亮……
她低头看了看,那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极长,沿着草丛投下,恰巧落在她身前——也不过一步的距离。
常说人的影子带着半缕魂魄,踩住了影子,也就抓住了人。
她轻轻笑了笑,突然起了玩笑的心思,往前一步就踩住了影子的脑袋。然后她昂起头,有些得意地望着那个人。那人缓缓笑了开来,仿佛有莫大的欢欣,然后他叹息一般地唤道:“曼青……”
她心头一震,还未反应过来,手中便是一紧。原来是穆寒箫拉着她,他的身体仍然带着点僵硬,抓着她的手也失了分寸,力道大得有些吓人。相识这么久,只有在她遭受危险时她才见他这么紧张过。
“寒萧,你怎么了?”她习惯性就就抬手去触碰穆寒箫的脸,不知为何,却隐隐觉得这般举动极不妥当,许是因着不远处那人灼灼注视的目光吧。
穆寒箫却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摇摇头,看向草丛边上的那人,道:“你认识他吗?”
她侧过头,细细打量着那个人,那样的身姿气度看起来都是极其亲近的,她几乎想就这样走到他身旁去。然而那个名字徘徊在脑中将显未显,翻滚许久终究是沉向识海之中。她顿了顿,便垂下了眼:“这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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