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小女孩吐出了不少河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北流云,搂住了他的脖子。
北流云微微松了口气。
河水越来越高,渐渐没过了黑斧和苍镰的胸口。
洞里的百姓们也都纷纷沉默着,不少人痛苦起来。
刘老汉瘸着腿道:“不行,咱们得把洞口的那俩侍卫拉进来,再这么下去,他们肯定也会没命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响应起来,没有人提及再开机关,很有可能会让洪水灌进,出奇一致的纷纷站了起来。
说干就干,几名体力不错的壮汉,在机关打开的一瞬齐齐冲了出去,不少洪水瞬间涌了进来。
不等黑斧和苍镰反应过来,两人便被几名汉子扯入了地道!
“老子不走!”黑斧怒吼一声,险些将身边的人甩了出去。
汉子们继续拉扯着体型巨大的他,没有人怪罪,也没有人放弃。
苍镰看着不断灌入洞口的洪水,踹了黑斧一脚:“快进去!再这么下去,就是主子没死,你死了也是见不到的!”
黑斧看向苍镰的目光,心中一动,也不拖沓,转身就走了进去。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机关瞬间关闭,每个人都重重的喘着粗气。
北流云抱着小女孩一直坐在树干上,晚间的风有些冷,吹的他瑟瑟发抖,看着怀中的孩子道:“你冷不冷?”
小女孩摇了摇头,北流云勾唇一笑,却将她放在衣衫里搂的更紧了些。
看着群星闪烁,北流云忍不住想到,日后他和洛洛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这般乖巧。
洪水越发的汹涌,他也不知这颗树能否支撑过去,只希望自己最后见洛洛的那一次不是永别。
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翻滚的河水也化作一道道水蛇,席卷而来,无情的撞击着所有的一切。
北流叶坐在房间里,整个人也是脸色发白,房内的每个人都感受得到河水撞击着墙壁所引发的巨大的颤抖,蜷起身子,莫名的颤抖起来。
察觉到遇到了阻碍,洪水们开始疯狂的呼啸着,越来越多的河水聚集在这些连成一条长龙的房子前,对于洪水来说,好似发现了又一个大坝,这坚硬的屏障,让他们生出摧毁的念头。
一股股浪疯狂的冲击,水花散去,却再次重新聚集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消逝。
‘轰隆!!’一声巨响。
北流云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眼中闪过一抹沉痛。
长龙一般的房屋已经被拦腰斩断,这密闭的房屋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远远看去,宛若一条横亘在江河中的巨龙忽然间被腰斩,无论是头还是尾,都不再具备一点的力量。
洪水汹涌的灌入,断成两截的房屋里瞬间灌满了河水。
有的人直接就溺死在了这四面围墙之中,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
没多久,所有的房屋分崩离析,化作一块块粉碎的砖瓦,一瞬间,水中瞬间多了无数人。
哀嚎声,叫喊声,挣扎声,求救声,一道道声音穿杂在一起,正是这死亡之音。
北流云目光沉重,看着一个个挣扎在河水中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鲜活的生命在转瞬间就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只是,他是人,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的人。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代价,他给过所有人活命的机会,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抓住。
他选择去救那些被拒之于石门之外的人,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人性,在面对着如此天灾面前的人性。
亦是因为不想看到他们那双绝望的眸子,升起希望之后,再次染上绝望。
如果他关闭机关,将那些苦苦挣扎的人拒之门外,在他看来,他拒绝的不是他们,而是人性。
也许有人因为胆小懦弱而紧闭机关,他给予理解,却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
泥黄色的河水被染成了血红色,北流云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眸子,只当做闲来听海,闻瀑布声。
等待在房屋中的北流叶也不能例外,瞬间被卷了出去。
而在这时,所有他一直仰慕的追求的争夺的权力和地位却再不能救得了他。
即便是有人愿意衷心耿耿的守护在他身边,却也会被洪水分隔,只任由他一人在一处挣扎。
“母后母后…”素来锦衣玉食的北流叶也终究失了分寸,一身明黄色的长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漩涡疯狂的旋转着,一旦被吸入,便没入河底,难以逃脱。
好在北流叶水性不错,拼命的游走着。
只是,相比于之前,此刻的水势已经有些失控。
不知喝了多少水,北流叶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在水中苦苦支撑了两个时辰后,便开始体力不支,难以支撑,完全是凭借着活命的信念一直在硬撑着。
身上的衣衫被树枝和碎石划成一道道破碎的布条,发髻上的金冠也不知散落在何处,满身血迹,狼狈不堪。
忽然,一块锋利的石头随着漩涡席卷而来,重重的插进北流叶的腹部,北流叶脸色一白,只觉得腰腹之处顿时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吐出一口血来,心中升起无限恐慌,只觉得若是这样流血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北流叶能够一直活到现在,运气还算是不错的,只是不知老天是否会一直眷顾这位北燕显贵的太子殿下。
凉风袭来,北流云丢了鞋的一只脚在树枝上傲然挺立,拔凉的脚趾是不是扭动两下,衣衫褴褛,唯有神色傲然,漫不经心的轻勾着红唇,也不知是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远远看去,纵然狼狈不已,却依然掩饰不去他妖精般的气息。
在这惊涛骇浪中,漫长的一夜就这样过去。
原本美丽的凌河沿岸,已经化成一片废墟。
当初生的第一抹阳光,染红了天边,夹杂着风的呢喃,雨露的问候,一轮火红的圆盘跃出山头,有几分少女的娇羞,亦有几分少妇的纯熟,没人能描绘她的美。
天湛蓝如洗,耀目的蓝干净而纯粹,同火红的色泽交相辉映,渐渐融合为一体,自远处的山巅,铺陈下一道万丈的光路,照在满是河水的地面,折射出七彩的光。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带着让人梦碎的美。
北流云一手枕着手臂,半睁着眼,看着天际那血一般的颜色。
风吹过,没有青草的气息,亦没有芬芳的花香,有的只是腥涩的泥土气息和混杂的血腥味。
北流云忍不住轻问,你这么红,是用鲜血染成的么遒?
一切归于风平浪静,他不知道这场巨大的洪水是否就此终结,亦或者会再次卷土重来?
举目望去,四下成了一片水上的世界,就连隔着两座城池之外的小城,都能远远的瞧见那里折射着水光。
地道里的人察觉到外面没了动静,触动机关,一个个探着头走了出来。
地面上的水虽然褪去,依旧没过腰身,同昨日不同的,不会再有一个个让人无处可躲的巨浪和疯狂收割着生命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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