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树干粗壮,足以挡住承钰娇小的身子,平彤也很识趣地藏在一旁,免被姜韵发觉。
并不是她故意要偷听别人讲话,只是姜韵和她的小姐妹走到这处便停了下来,而且话语中似乎还涉及她的母亲,她不得不听下去。
“上回听你说,你母亲有意把你许给这孟府的嫡长子?”是姜韵朋友的声音,承钰记得她似乎是林府的嫡小姐。
一般嫡女是不屑于同庶女交往的,况且林府的老爷官品还在姜彻之上,而且这位林小姐直呼“罗姨娘”为姜韵的母亲,这么看来,姜韵这些年走到哪里,旁人都是拿她当嫡女看待的。
“快别提!”是姜韵的声音。
“你没见过他的样子吗?还是故意拿他来编派我?五短的身材,还没有我高,宽脸大鼻,眼睛却门缝儿般小,谁要嫁他!”
言语刻薄,却把林家小姐逗笑了。
她嗤嗤笑了两声,说道:“但也耐不住别人家底雄厚,他父亲那官儿,我听我母亲说,随便捞一笔,就能有普通官员一年的年俸呢!”
“谁稀罕!”姜韵嗤鼻道。
接着是林家小姐拖长语调“哦”了一声,“你母亲给你备足了嫁妆,你当然不稀罕了。上回去你那儿看到的那个象牙嵌红木的化妆箱,我母亲都舍不得给我造一个呢,你一来就有成套的八件。身家可见一斑了。
姜韵一听,扯扯嘴角笑了笑,很快转移了话题,又拉着林家小姐不知往哪处去了。承钰在树后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阵阵冷笑。
年前罗姨娘命人把从前母亲屋里的东西通通搬了回来,也包括那八件象牙嵌红木的化妆箱,想来这比割了姜韵一块肉还让她难受,以致姜韵在整个新年里也没给过她好脸色。
不过她并不在意姜韵的脸色,她更在意的是罗姨娘到底还捏了多少她母亲的嫁妆在手里。母亲屋里的东西,是明面上的,七零八落地给她送了回来,田产庄子,库房里的东西,都是暗的,她想查查不到,想拿回更是颇为费劲。
终究是没有可用的人手。府里上下,哪个不是罗姨娘的人。她这个小姐就算嫡出,过几年也得嫁出去,下人凡是有个心眼的,也不会冒着得罪罗姨娘的风险来帮她。
吃过午饭又是听戏,莫说她此时只是个九岁的女童,就是在前世,她过了二十岁,仍是不爱听戏,咿咿呀呀地反倒唱得她头疼。因此她寻了个借口,便带着平彤回府。
车快至门前,承钰撩了车帘,便瞥见一个老婆子在自家大门口徘徊,矮小瘦弱,一身粗布青衣,边上还带了个十二三的小男孩,也是一身短褐打扮,身材清瘦。
她们有何事?承钰一路盯着看过去,只觉得背影熟悉,下了车,还是平彤说了声:“那不是钟嬷嬷吗?”她才想起来。
钟嬷嬷是当年她母亲从京城国公府里带来的嬷嬷,是孙氏的奶母,从小也非常照顾疼爱她。母亲不让她吃的甜食,钟嬷嬷还会悄悄喂她两口。只是母亲去世后,钟嬷嬷似乎家中有些事丢不开,向父亲告了归,父亲也就让她回京中去了。
第七章
前世她没再见过钟嬷嬷,后来去了国公府,偶听外祖母说起,似乎是家里儿子孙子相继去世,她老人家伤心过度,大病一场也跟着去了。
看来这一世和前一世的经历并不完全相同。
饶是过了三年光阴,钟嬷嬷还是一眼便瞧出穿一身藕荷色褙子的承钰。老人家走过来相认,承钰欢喜地叫了声“钟嬷嬷。”钟嬷嬷听了,一面抹泪擦涕地,一面不住打量承钰:“姑娘长大了,长高了……还是这么瘦小一个。你母亲去了,没人再禁着你吃那些甜烂食物……”
一提孙氏,钟嬷嬷哽咽起来,语无伦次。承钰安抚了好一阵,请到房中坐下,喝了两杯热茶,钟嬷嬷才渐渐平静下来。
“当年你母亲去了,我本还想着留下来照看你,怎奈我家里那孩儿不争气,说是拿钱去做生意,没想到被人骗光了家产,还遭了一通毒打。我只得撇下你急急赶回老家。前不久我那儿子还是去了,留下个孙儿。我无时不在惦记着姑娘,便卖了家中几口薄田,一老一小地赶到泉州来投奔姑娘。只望着姑娘不要嫌弃咱们祖孙二人。”
“小结,快过来给姑娘磕头。”钟嬷嬷说完把坐在一边的少年拉过来。承钰细看,长得倒是白皙秀气,一路走来,也始终低着头,没敢张望。
少年被拉过来,老老实实地便给承钰跪下,也不抬头看承钰,低着头要向她磕头。承钰忙拉他起来,她现在才九岁,短短的手臂有些够不着,少年还是磕了一个头才被平彤拉起来。
“钟嬷嬷,您是我母亲的奶母,我母亲敬你还来不及,我又怎么敢怠慢您。您想留下便留下,承钰只当您是外祖母般供着,小结哥哥我给他差事,也不用签卖身契。”
承钰是真心的,虽然钟嬷嬷来寻她到底有所求,但别人能想到你,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她血亲关系的外祖母,虽然以后也一味宠着她,但从出生到现在,却没有问过一次,更别说像钟嬷嬷一般离开三年也还要回来找她。
“姑娘说的什么浑话,奴婢怎么敢和老夫人相比。小结纵使不签卖身契,也和家生子一般,要一世为姑娘做事,等我百年以后,也得替我守着姑娘安好。”
承钰许久没听过这般讨心窝子的话,她看钟嬷嬷比记忆中似乎老了许多,满头银发,眼睛被围在纵横的皱纹中,依然明亮犀利,一时红了眼圈,说道:“嬷嬷待承钰这般好……”
——
晚间姜彻带着罗姨娘姜韵回来,承钰去请安时把这事说了,姜彻颇为惊讶,但对这位国公府来的嬷嬷,姜彻一向尊敬,最后还让罗姨娘给小结在外院安排个差事。
罗姨娘听了,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她一向惧怕这个瘦弱矮小,但口齿凌厉的嬷嬷。当年孙氏宽厚仁慈,不要她站着伺候吃饭,这个钟嬷嬷却在旁边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妾是何物,一个女,一个立,自应当站立着伺候老爷夫人。”
一双单眼皮的眼睛虽小,但目光犀利,看得她浑身禁不住一个冷颤。
后来孙氏去世,她便告老还乡,自己好不容易松一口气,怎么这个时候又回来了?
“父亲,我看不如把小结留下专供女儿差使。女儿快十岁了,身边也需要个得力的小厮。小结哥哥斯文受礼,年纪也不过十二三。”
外院的许多事,府中女眷不好插手,有小结在,一旦发生什么,承钰心里也能有个底。
姜彻想了想便同意了。一时没人注意罗姨娘阴沉了一忽儿的脸色。
晚间承钰拉着钟嬷嬷说话,问起从前孙氏是否有一块璎珞圈,上面镶的玉上镌了字。
钟嬷嬷一听神色滞了滞,半晌点头说是,“钰姐儿怎么问起这个?可是有人和钰姐儿说了什么?”
承钰摊牌,指着自己项上挂着的璎珞圈说道:“前日杜姨娘看到我带的这个圈子,提起从前母亲也有一块,还说自从父亲和母亲生了间隙后,母亲就再没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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