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连一直跟在世安王身边,精于骑射,作战骁勇,登时把后军打得四散溃乱。陆玉武得知消息后,立马派二叔陆平里率军攻击南军中部,自己命令军队转变阵型,攻击孙怀蔚军队的侧翼。
然而就在大军转向时,远处的孙怀蔚却面露笑容。孙大人面色清俊,星眸闪烁,披着泥金色的披风骑在马上,静静地观战。
果然陆玉武最喜欢用突击,也最喜欢突击敌军的侧翼。他在这上面三番五次的栽了跟头,这次绝不能再失手。
就在北军将要进攻南军左翼时,孙怀蔚当机立断,挥师袭击陆玉武军队的侧翼。他不用亲上战场杀敌,只用指挥,因此观望到溃不成军的北军时,心里痛快异常。
耳边喊杀声震天,阵型打乱,南北两军混在一处疯狂砍杀,陆玉武骑在黑马上,才意识到自己已被南军包围。敌人势如破竹,发起一轮又一轮猛烈的进攻,他手里的冷剑砍到后来已经有了缺角。胯下战马带着他一路疾驰,跑得口鼻流血。
眼见南军人数还在持续增加,从两两相当变成了一对十。而这一战除了留下守城的队伍,他已经带出了全部的兵力,此时再不能有援军来救。
陆玉武第一次在战场上感受到了绝望,冷剑被彻底折断,马上携带的箭支也用完了,他只有挥动手中的残剑,一剑又一剑地封住扑来敌军的喉咙,或者直接赤手空拳打将上去。
双方都杀红了眼,他的战袍染了血,全是被划伤的痕迹。孙怀蔚驭马近前,将剩余军队全部发动。
持续增加的敌军已经远远超过那晚雪谷围困的士兵,陆玉武纵使生出三头六臂也再难抵御,片刻后身上多出了七八处刀伤,最后被几只冷箭射中了腿部,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孙怀蔚在纷乱的战场中看到那个倒下去的白色身影,嘴角不由一斜,小半年来未曾再露出的梨涡出现在一侧。那个人,无论是逆臣也好,王爷也好,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有着夺妻之恨的仇人。
他淡淡地挥了挥手,身后最后两支千人骑兵出动,杀入阵地。“捉拿逆臣陆玉武!”
跪在地上的人感觉到敌军人数又有所增加,用断剑杵在地上,奋力支撑着站起来,腿部的箭伤一阵阵地牵扯,痛得背脊都挺不直。
他在秋风瑟瑟的修罗场中望北平的方向投去一眼,死也不能让南军攻到那里去!牙齿都快咬碎了,断剑又被他举了起来,朝恶狼般扑来的士兵砍去。
孙怀蔚没想到他又站起来迎敌,不过明显看得出他已经体力不支了,正面砍了三个,背面又被五个砍,战袍破烂不堪,鲜血淋漓。
“末路之徒!”他在念完这句话后忽然感受到一股劲风,起初只是以为偶然,哪晓得风越吹越猛。天光忽得暗下来,大风裹挟着漫漫狂沙朝南军的方向席卷而来。
满目尽是黄沙,孙怀蔚已经辨不清方向,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大营中帅旗被折断,大红招展的旗帜在沙尘中轰然倒坍,甚是刺目!
听见看到的南军纷纷慌乱起来。怎么办,我军旗帜都被大风吹倒了,难道是天公降怒,要帮助叛军?!
众军人心惶惶,惊慌起来,北军抓住机会,趁势反攻。战场上哪容走神,南军军心溃散,挡不住北军的势头,颓势渐显。陆玉武趁风势让人放起了大火。火顺着风势飘到南军大营,滚滚席卷,火光耀天。
大火漫天,被风吹得越来越近,孙怀蔚还在怔愣,被一旁的亲兵拉住:“大人,快走吧!再不走,火就要烧过来了!”
灼人的热浪侵袭,他眼里满是通天的火光。陆玉武!难道老天爷也要助他!
火势容不得他再思索。他逃得狼狈,策马狂奔,不时又有箭飞射过来,胳膊上连中了几箭。
白沟河一战,六十万南军大败,死伤过半,南边的老头子,是大势已尽了。北军看着茫茫一片大火,情绪高涨,齐声大呼:“王爷万岁,王爷万岁!”
大战过后,陆玉武在营帐内一边让大夫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安排好清点战后俘虏人数等事后,便急急跨上了马,要在大军拔动之前赶回王府。
陆平里知道侄儿为什么这么急,也不说什么,放他去了。段越珊仰着下巴望去,见酡红的夕阳下,他一身破破烂烂的战袍飘飞,骑在马上如风一般,笑道:“这回打完了,可得有喜酒喝了!”
陆玉武跑出去没多久,金乌西沉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天撼地,段越珊站在平地里,都觉得身子晃了两晃。众人纷纷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滚滚硝烟弥漫,升腾的白色把夕阳也遮挡住了。
“玉武!”陆平里最先发应过来,踩上马镫往浓烟的地方疾驰而去,身后将士们也意识到大事不妙,纷纷催马跟着过去。
恭王府。
承钰在庭院里胡乱地走动,一会儿看看院里种的花花草草,一会儿逗逗瓷缸里的几条鱼儿。丫鬟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她摇头说吃不下,倚坐在廊下看着月亮发呆。
直到更深露重,她准备回屋时,丫鬟跑来说“王爷回来了”。
承钰一颗心才又活泛回来,伴随奔跑的步子跳得欢快。原以为他也会跑来,两人说不定在半途上就能遇见,没想到等她跑出垂花门,还是不见他来。
她站在垂花门前皱了皱眉,四下里静静的,只有零星秋虫的叫声,半点儿脚步声也没听到,树影儿投在青石地上,凉匝匝阴恻恻的,她又心慌起来。
干脆到他住的院落找他好了。
她赶去时,就见院子里已经点着许多灯笼,明如白昼,隐隐有人声传来,她加快了脚步,一口气跑到他屋里,发现里面都站着许多戎装未卸的将军们,转头看她时,表情都凝固了几秒。
“这是怎么了?”她走过去,人丛自然向两旁退开两步,给她让了条道。承钰猛地就看到床上躺了个血乎乎的人,双目紧闭,但面貌是她再熟悉不过。
“玉武哥哥!”她扑过去唤他,床上的人没一点反应。
“承钰,你先别急。是这样的,南军在我们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埋了火器,几个传讯兵不小心踩到了,王爷当时跟在后面,就受了些轻伤。”
段越珊把着她的肩膀,解释道。
承钰指指他浑身的血,“这叫轻伤?”
“之前我们也吓一跳,后来大夫来看,说除了大战时的几处刀伤箭伤,没有其他伤口,这身血应该是传讯兵溅上去的。”
她这才破涕为笑,吩咐旁边的丫鬟:“快去打了热水来给王爷梳洗换衣。”
丫鬟们应喏去了,她唤了几声不见醒,段越珊在一旁说:“伤倒是没伤着,就是似乎被震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承钰用绢子给他擦了擦血脸,说道:“那我就在这儿等他醒过来好了。”
一会儿丫鬟把水打来时,屋里的将军们都识时务地散去了。承钰也不好留在屋里,出了屋子到廊外等小厮进去给他擦身换衣裳。
虚惊一场也是惊,秋夜风凉,承钰站出来让夜风一吹,就感觉脑门凉凉的,刚才被吓了一身冷汗也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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