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信封一翻,只见封底写着一个飘逸却又坚挺的“永”字。那日李景若离京前曾给他写过一封信与他相约,也是在信封上写下永字,难道这封信是李景若送来的?
高展明将信封撕开。
信上只有两句诗:闻达之路唯文章以鉴,艰难之路唯勇者以行。
高展明想了想,笑了。小心将信叠好,收进了抽屉里。
这些进士们没逍遥几日,户部的安排便下来了,高展明被分配进了翰林院当翰林编修。
翰林院的官僚并无秩品,负责为皇上起草急诏兼撰拟诗文,是直接为天子服务。然而翰林院的官员地位虽高,受人尊重,手中却无多大实权——翰林院相当于是天子的幕僚,就连天子都不得不被高家掣肘,天子的幕僚又能有多少施展拳脚的余地?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和御史台才是真正的朝廷机杼,却都被外戚势族牢牢把持在手中。
高嫱之所以将高展明安排进翰林院,自然也有她的道理——翰林院的官员历来是由科举选拔出的士子,手中虽无实权,但可自由出入宫闱,在皇上身边随侍,编纂文史。高家没有科举入士的子弟,翰林院的人又一直被苏瑅掌控着,听说皇帝有什么事常常找翰林院的人商量,翰林院的人成日在琢磨什么,她一概不知晓。她这样做,就相当于将高展明作为高家的眼线安插到皇帝身边了。
高展明没想到,他的第一份官职竟然那么清闲。
每天呆在翰林院里,倘若皇帝和太后不召见,也没有节日寿诞或庆典盛宴,他便只需要看书就是了。在翰林院的好处是翰林院中藏书浩瀚,远非李绾的书房所能比拟,但凡他能想到的书便一定能找得到。头些时候,他便如同兔子掉进了青菜堆里,简直如鱼得水,每天从早上读到晚上,恨不得将所有的书都抄一份带回家去。
翰林院的老人见了他,往往嗤笑一声,劝道:“新来的,别急,慢慢看,有的是时候。”
时间久了之后,高展明便渐渐觉得这日子无趣了。他终于知道,苏瑅身上那种岩岩若松、占尽风华的文人气质是哪里来的了——那都是磨出来的呀!这翰林院里的老官们,做事慢条斯理,连走路都比旁人慢上几分,渐渐的也就气度雍容了,相貌若是再出众几分,那可不就是占尽风华?
高展明吃午饭的时候听见旁边两名翰林编修讨论,一个道:“你说皇上什么时候才会下令重新修编前朝的史书?”
另一个说:“十年前才刚修完,没个几十年,不必再修了。咱们怕是等不到喽。”
一个道:“那什么时候再修十三经呢?”
另一个道:“得了吧,五年前苏瑅才带着咱们修了一遍,再等五十年吧。”
一个道:“就没点能修的书了?”
另一个道:“苏瑅这七八年早把能修的能修完啦。咱还是等着后宫哪位妃子要过生辰,皇上召咱们撰写诏文册书吧。”
“说好了,这次我来写,你可不许跟我抢。”
“好好好,不跟你抢。”
高展明长长叹了口气。
吃完午饭,其他几个翰林就都搭起小竹chuáng悠哉地睡了,高展明看见一个小太监在外头偷偷向他招手,他顿时又觉得头大不已,轻手轻脚地走出翰林院,跟着那小太监去了仙居殿。
进了仙居殿,高嫱跟他闲话几句,问他:“皇帝最近又有什么动静?”
高展明在翰林院当官,翰林院的官员是要负责修史的,不光是前朝的史,今朝的也要修,所以皇帝那里若是有点风chuī草动,他们立刻就要备案。再则皇上闲得无聊的时候也经常召翰林学士去陪他吟诗作赋或是下棋,高展明作为高嫱的眼线,就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李长治见了他能有什么好脸色,一边和苏瑅下棋一边就拐弯抹角地骂他,还专门作诗嘲讽他。高展明闲得没事也不会去太后面前嚼皇帝的舌根子,最后落一个两头不讨好。
高展明道:“皇上给苏翰林看了一首他写的诗。”
高嫱问道:“什么诗?”
李长治做了一首诗专门写苍蝇,说着苍蝇四处乱叮,还故意拿给高展明看了,显然实在讽刺高展明这个眼线。
高展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吟牡丹的,倒也没什么。”
不等高嫱提问,高展明道:“姑妈,我能不能……请调出翰林院?”
高嫱道:“你可是嫌翰林院的活太清闲了?”
高展明老实点头:“孤儿,侄儿不怕吃苦,想多历练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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