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明熟读史书,道:“如今天下的局势,难以揣摩。往远了看,必有多年战祸。往下只有两条路——或是有一位本就手握重兵大势的中兴之臣立下军功,重振朝纲,便如那大唐一般;又或是打到这天下礼乐崩坏,势力重新分布,地方豪杰以武服人,重新收复天下,便如那三国一般。”
苏瑅对他投去赞赏的目光:“你年纪轻轻,却颇有远见,李景若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家族的那些长者,究竟是缺了长远的目光。假若他们肯早早改制,天下安定了,家族再富贵百年也未必不可,然而他们心中只有高家,没有天下,如何能得善终?!”
这话高展明也认可。高家确实已是qiáng弩之末,再无回转的可能了。——他们的敌人早已不是赵家,而是整个天下。láng烟一起,这天下就步入了以军功服人的时代,如今还只是个开头,至于何时能够令天下重获安宁,端看那中兴将才何时能够锋芒毕露。而他和苏瑅,都把赌注压在了李景若身上。
李景若颇有深谋远虑,高家与赵家势同水火之时,他便已料到了今日,因此他早就开始招兵买马,这些年他看似游历天下,实则广jiāo好友,收买人心。如今天下战火蔓延,唯有河南道依旧泰然,只因整个河南道早已在他永王一脉的掌控之下,兵马富足,固若金汤。
高展明也已对高家心灰意冷,全心全意地支持李景若。他与苏瑅等人与李景若里应外合,不断传递消息给李景若。
高展明与苏瑅谈完大事,突然端着茶盏叹了口气。
苏瑅问道:“怎么了,你今日一来我便看出,你有心事?”
高展明道:“这京城……我怕是待不了不久了。”
苏瑅一愣:“怎么回事?”
高展明轻描淡写道:“我与高华崇起了些争端,他未必还肯容我。”
苏瑅见他不想细说,便也不刨根究底,沉吟片刻,道:“已到了不走不行的地步?”
高展明犹豫了一会儿,缓缓摇头:“未必。只是我……”
如今高华崇已然识破了他,他并不知高华崇是否会向高嫱与高元照告状,当然,即便他告了,这事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高嫱他们也未必会信,只是他们虽然同为高家嫡子嫡孙,但他与高华崇的分量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只因他勤恳能gān,高嫱才颇为倚重他罢了,假若高华崇与他势不两立,他绝然讨不到好去。
他亦知道他对于李景若十分重要,他能够接近高嫱等人,最快最准确地知道高家的动向,并传书告知李景若,让他能够顺应形势部署。他若一走了之,未必有人能够取代他的位置。然而一则他并不喜欢做这些事,即便他不是真正的高展明,即便高家人待他并不好,然而这具壳子到底是姓高的。再则这京中暗cháo涌动,他处在夹缝之中,日子十分难熬。今日他与高华崇这场争执,或许正是他心底想要逃离此地才会率性而为。
然而若真的一走了之,他又担心辜负李景若对他的期望,坏了李景若的大局。
苏瑅打量他片刻,忽而一呻,道:“他难道没有同你说过一句话?”
高展明怔了一怔才明白苏瑅口中的“他”指的是李景若。可是那句话指的又是什么话?
“他不会qiáng迫你为他做任何事,即便是我,也是我心甘情愿,择了他这良木而栖。你若想走,随时可走。”
高展明怔忡无语。这话李景若确实同他说过,但他当时并未往心里去,也想着能尽力为李景若多做些事。这样的压力令他寝食难安。他当真可以想走就走吗?
苏瑅又道:“他上一回来京城,临走之前同我说了一段话。他早已料到你的为难,他同你说的话,也唯恐你当他是戏语,困住了你自己。他同我说,假若有一天你为难之时,让我转告你,他图谋这天下,就是为了你我这些伴他左右的人有朝一日能够率性而为,再不需身不由己,天下之大,想去何处便去往何处!甚至于,你若想走,该如何走,他也早就为你筹谋好了!”
高展明鼻子一酸,忙举起茶杯遮掩。率性而为这四个字,多么难能可贵,他做了这高家人,做了这官,更有体会。有权势这座大山压着,焉有“率性”二字可言?
苏瑅道:“你可想好了?”
高展明放下茶盏,握了握拳,郑重点头:“我想好了。我想出京,去他身边辅佐他。”
苏瑅道:“也好。这京中便没有了你,有我在也能沟通左右。你且再忍几天,自己小心,带我安排好了,就立刻送你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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