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高展明并不点破这一点,只道:“多谢恩师,弟子一定会好好努力,绝不辜负恩师教诲。”
李绾道:“好孩子,你接着看吧。天色不早了,我要去安国公那里述职。你看完后,就熄灭火烛,锁上门,自己回去吧。”
高展明忙道:“恩师慢走。”
李绾离了高展明,便匆匆向国公府赶去。原本每月月初之时李绾才会去安国公府上述职,可是今日安国公却主动派人来召他,他不知安国公究竟有何打算,到了时辰,就连忙赶去。他赶到的时候,安国公高元照已在书房里等着他了。
高元照与李绾先是寒暄了一番,说起朝中的读书人,高元照忽道:“我今日进宫去,太后又与我说,如今那些依靠科举入朝的士子们总是对我们这些仰仗军功承蒙天恩、在朝中勉qiáng能说上一两句话的老人不满,尤其是以苏瑅为首的那群文人,成天闹着要改革,恨不能将我们都发配到边疆去。我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自知年迈愚钝,不堪重任,是该给年轻人让位了。”实则他这话说的有失偏颇,由科举入朝的寒门士子自然是与他们这些仰仗门阀权势盘踞高位的贵胄不对付的,却并非嫉恨他们的功绩。
李绾忙道:“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老爷正当壮年,朝堂有了像老爷这样政绩卓然、见多识广的人才撑得起啊!那些举子固然多读了几本经史,然他们出生寒门,只知埋首读书,却不识天下大局,若真将朝政jiāo付于他们,天下岂不要大乱?”
高元照慨然,道:“你这话说的深得我心。有些话我不便说与他人,只怕叫有心的听去,又在背后编排,只说我们这些徒蹑虚职的大门大户排挤他们出身寒门的英俊人才。只因你是亡妻的表亲,我今日才敢向你说心里话。我们这些人,蒙祖上荫庇,在朝中确实得了一二便利,这是实话,我也不好昧着良心否认。就因为这些,我对那些科举出生的士人也一贯敬重,毕竟他们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入朝为官的。然而我对他们敬重,他们却并不敬重我们。我曾看过几篇那些士人写的弹劾文章,竟称我们这些世族是……是朝廷的沉痼积弊,他们倒有矫世变俗之志,要变革我们这些积弊!我说句不好听的,就以我们高家为例,他们也不想想,我们固然是有祖宗荫庇、有天恩加身才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可这世间贵胄大户难道只有我们高家一家不成?若没有真才实学,我们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那些举子自称读了不少圣贤书,却连我这粗人也知道曾子曾说过吾日三省吾身的话。他们不从自己身上找缘故,却怪我们挡了他们的路,岂不是笑话?祖宗富贵,于子孙而言,即便不是福泽,也万万不该是罪过吧?”
李绾惶恐道:“老爷说得极是。”
高元照一口气说了许多,便觉有些口gān舌燥。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唇,接着道:“就因那些轻薄的进士们屡屡出言冒犯,今日在宫中,太后他老人家大发雷霆,说要劝圣上废除科举取士。我还劝她,如今天下人已说我高家擅权,若当真废了科举,还不知天下读书人要怎么戳我们的脊梁骨。太后她老人家说,科举取士,原本的用意是好的,可却难免形而上学,选出些书呆子来。更何况,科举取士,不重德行,也有那知识渊博却不孝不仁之徒中选,反倒成了朝廷的笑话。还不如古人察举孝廉,选拔那些孝有信义廉耻而通经者入朝为官。”
李绾道:“若当真废除,怕也不妥。举进士已有数十年,如今辄然废除,恐失其业啊!”
高元照睨了李绾一眼,李绾忙惶恐地低下头去。
高元照道:“并非我有所偏见,只是那些寒门出生的子弟,一朝中举入朝,难免浮薄。他们自幼在民间长大,足不出户,对天下大事知之甚少。我固然敬重他们的才学,只是他们行事之时总是难以顾全大局。反倒是那些家中稍有钱财权势的,不必为吃穿之时劳心费力,又自小对治国经略耳濡目染,这样的子弟若能通经史、记帖括、明法治,将来入朝,总是更识大体一些。”
李绾听到此处,便已对高元照今日与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有所了解了。如今宗学中的宗室子弟有一批年纪已不小了,读了几年书,恐怕高元照有心要为他们入朝为官了。因此忙道:“老爷说的是,若是父祖在朝中为官为将,这样的子弟对官场之事总容易上手一些。”
高元照又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我这宗学之中,除却我们高家宗室子弟,也有一些信任我为人的,将子弟送来宗学念书,少不得是些达官贵人之子。如今他们中有些人岁数也不小了,是该成人的年纪,你在学中教书,我想听你说说,有哪些子弟是有真才实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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