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三十年前的傅家……父亲是宰辅……
难道是那个主持新政的傅相公傅琨?
那么他的嫡长女不就是……
傅念君觉得自己的jī皮疙瘩在一瞬间爬满了全身。
她立刻止住自己的伤怀,忙走向呆滞的芳竹和仪兰。
“我问你们,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傅饶华……”
芳竹和仪兰瞪着眼睛互看了一眼,点点头,齐声道:“是啊,娘子族谱上的名字,就是唤做饶华……”
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傅念君此刻的感受。
傅饶华……
她是傅饶华……
这个傅饶华,不就是她那个如雷贯耳臭名昭著的姑祖母吗?
那个花痴到了极致,闺誉一塌糊涂,骂名流传了几十年,从她三岁起就被嬷嬷们当作教案一而再再而三警告她的那个傅饶华。
她还记得,傅饶华最后的结局是嫁人后因为水xing杨花,红杏出墙,被夫家拉去浸了猪笼……
傅念君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芳竹立刻上去扶住她,“娘子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她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人呢?
老天爷竟然对她开这样的玩笑。
难怪她会去勾引妹夫,这根本一点都不奇怪啊。
在那个“傅饶华”辉煌的人生中,大概勾引妹夫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她涉猎的男人,光光有拒可考的,傅念君这个后辈就知道好几个。
她还没成亲前,跟着兄长去集贤院大学士杨舒家中听老大人论过道,便听人说,杨舒大人年轻时也被这位傅饶华纠缠过,傅念君看着杨老大人脸上一褶又一褶层层叠叠的皱纹,实在无法想象当年的他有多英俊。
算算年纪,那时候杨舒老大人刚过完六十大寿,那如今也届而立之年了,这傅饶华的喜好和口味还真是无远弗届。
傅念君白着脸,胃里只觉得翻江倒海地难受。
突然间,一行人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张姑姑……”
仪兰怯怯地喊了一声。
张氏是个方脸阔耳的妇人,在大夫人姚氏身边很得力,她对两个丫头“哼”了一声,就吩咐左右道:
“去,把二娘子带去青芜院。”
“张姑姑,娘子有点不太好……”芳竹忙说道。
张氏只“嗯”了一声,根本不理会她。
“二娘子,我劝您,还是别故技重施了,装病装傻都没有用,夫人正等着呢!您要是再闹我们就得用老法子了。”
“老法子?”傅念君见到后头几个婆子手里的绢带,顿时明白了。
原来她以前还被捆过。
“二娘子……”
一个婆子伸手要来握住她的肩膀,却被傅念君抬手打开了。
“傅家的规矩,什么时候奴仆也能对娘子们动手动脚?”
她望向那婆子,对方完全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傅念君极淡定地整了整仪容,依然是波澜不兴的语调:“不劳烦各位动手,我生了一双脚。”
张氏朝她行了个礼,“二娘子肯配合就是好的,请吧。”
傅念君挺起脊梁,只淡淡地说:“请领路吧。”
疏离又骄矜地吩咐着她。
张氏也有些怔忡,以十分诡异的眼神看着她,此时看在她眼里,只觉得傅念君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流露出一股高贵凛然的味道,话音不高半分,身上从容的举止气魄却无人能及,和从前那个动不动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娘子哪里还有半点相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青芜院,傅念君见到了自己的继母姚氏。
姚氏大概三十岁年纪,十分年轻,坐在围chuáng上,梳着高髻,穿着暗花牡丹花纱的对襟襦裙,生得很标致,清冷华贵,如幽兰一般,就说二十芳龄都有人信,眉眼间和傅念君还有几分相似。
一旁正气呼呼地坐着她的亲生女儿四娘子傅梨华。
姚氏正蹙眉看着傅念君,嘴唇的角度向下弯了弯。
这是极有教养地体现出不满的一种表qíng。
姚氏的声音也十分悦耳:“二姐,你今天又闹什么?杜二郎上门来和你四哥论诗,你好好的怎么会走到梅林中去?”
面对这样当头一句斥问,傅念君先是极自然地弯了弯膝盖行礼,然后回话,“今日之事怕是有些误会,下人误传了几句,让您cao心了。”
姚氏见她竟然会向自己行礼,且动作行云流水,十分漂亮,也是先愣了一愣,这回的话也不像她的风格。她随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只兀自说:
“二姐,你如今已经大了,小时候胡闹也就罢了,你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为你妹妹想一想?如果让崔家知道,你这门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事可就悬了,你让我怎么和你爹爹jiāo代?”
“是,您教训地很对。”
傅念君依然不卑不亢,反而对面的姚氏接不上话了。
姚氏本来是做好了准备听她各种狡辩抵赖,谁知道她今天竟然连回嘴都没有,乖顺地叫人吃惊。
“阿娘!”傅梨华不依道:“她这是yù擒故纵,故意想让您宽宥她!”
姚氏对亲生女儿也蹙了蹙眉:“四姐,谁允许你这么说姐姐的?”
傅梨华只好嘟着嘴不说话了。
姚氏转头对傅念君道:
“二姐,我现在罚你去跪祠堂,你有没有异议?”
傅念君在心中叹息,原主勾引那个杜淮是事实,她既然得了人家的身体,为她跪一次祠堂也不算亏。
傅念君脸上的笑容根本没有变过,唇角上弯的角度都是滴水不漏。
“没有异议。”
如珠玉般的声音洒落。
第5章 跪祠堂
姚氏第一次觉得她竟有这样一把好嗓子。
她手里的茶杯盖斜了斜,不知该说什么,“你……”
“您可还有jiāo代?”
傅念君轻声问道。
姚氏皱着好看的柳叶眉,讷讷了半晌,才道:“没有。”
她走后,姚氏才急着和张氏商议:“这怎么回事?中邪了不成?”
让她gān什么就gān什么,这还是那个傅念君吗?
张氏只好说:“夫人不如明天请妙法庵的仙姑来看看?我也觉得二娘子今日很是奇怪。”
“不错,她今日这样子,我看着实在心里发毛,她竟然还对四姐说了那样的话。”
幼则束以礼让,长则教以诗书。
这是太宗朝一位状元公的母亲曾说过的教子家训,傅念君斥责妹妹教养疏失,竟能引这样的话。
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能是那个糙包傅念君说的话呢?
不是姚氏疑神疑鬼,从前的傅念君,提起来便是她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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