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傅念君笑了笑,陈灵之到底还是年轻,他觉得耶律弼这桩事,就像是肃王那事一样,其实其中差别却太大了。
世上很少有特别难解的题,就算有,傅念君相信,也不该是出在这里。
她说:“很容易。釜底抽薪而已。”
萧凛的眼神显然带了点迷茫。
“索xing萧大人将这事认下来吧。杀了耶律弼这事,你不认也得认,倒不如大大方方认下来。”
萧凛微愕。
“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萧大人可以不听。”
傅念君幽幽道:
“他在大宋境内和张淑妃谈的生意,通过榷场谋私利,随身必定留有手信,那就是证据了。你以这个名头去杀他,虽然有点重,但是好在他的队伍还留在城中,他一死,队伍中那些财宝,必定有没登记造册的。”
原本那榷场生意,还有队伍多余的这些财物,都该是萧凛吃下来的,他一听傅念君说这个,就明白了。
“你是让我将它们拱手让人?”
傅念君横了他一眼。
“大人何必如此短视,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相信你不会不明白。队伍照常进上京,你需得派遣几个心腹去,最好能和如今的皇后娘家说得上话的人,你们现在的摄政王耶律元是皇太弟,láng主的亲叔叔,在上京势力庞大,但是总归有几个不与他产生利益纠葛的人,萧大人不能要求他们与你共边,但是在这件事上却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锦帛动人心,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的。”
尤其是他们这些历史底蕴并不深厚的辽人。
傅念君又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第611章 搅浑
“破财消灾?”
萧凛勾了勾嘴唇,似乎觉得傅念君这主意也不算太好。
“不算。”
傅念君说道。
她发现同样是学生,都是拐着弯儿来请她出主意的,萧凛的悟xing真是不如陈灵之。
所以她都不用猜,注定过些年,萧凛必然不敌陈灵之。
他以为能将那个孩子牢牢捏在手中,殊不知却是引láng入室。
拉回走歪了的念头,傅念君继续道:
“耶律弼一死,他留下的东西本来就烫手,你吃不下,还不如转手给了上京贵人,这并不算破财消灾,何况你又怎么知道这样做不能换取更多的钱财?”
萧凛有点不可思议。
他突然想到了这些宋人怀抱金母jī的典故,他们辽人是天生的不擅长做生意。
傅念君说:“你杀耶律弼,是因为他私自与大宋宫妃缔结契约,以权谋私,榷场的生意好做,人人都知道,但是榷场都设在什么地方?是宋辽边境,是燕云一带,而萧大人你,就如坐拥金山银山却不会使用。”
萧凛张了张口,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继续:“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辽人素来就把燕云一带当作耀武扬威赢来的战利品,一有不顺就屠杀这里的汉人,有需要了便来收取苛捐杂税,这无异于涸泽而渔。燕云与汉家江山有分不开的血ròu联系,你们辽人厌恶这一点,可也恰恰是这一点,注定了这里的不同寻常。”
大量的汉人,临近大宋,还有比这更好的条件吗?
两国贸易,若大力放在燕云一带经营,远非是几个榷场和每年岁币能比的。
难道幽州不能开酒楼钱庄?难道这里就烧不出上好的瓷器?
汉人可以制造的东西,在成为辽境后的燕云,就必须绝尽吗?
傅念君话锋一转:
“当然这是说远了的,说近的,燕云一带的赋税总是最重的,耶律弼却还要这般在你口下夺食,让你手下的兵丁百姓还怎么活?这一点理由,足够杀他。”
师出有名,冠冕堂皇。
萧凛在心底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都没有错,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忧虑,燕云的赋税他怎么可能每年乖乖全部上jiāo给朝廷呢?
他手下这些jīng兵qiáng将难道都是靠上头养活的吗?
辽国和大宋不一样,他们的将领拥有很高的自主权,麾下都是亲手训练出来的兵马,因此手下将士也都忠心骁勇,只认一个一主人。
不像大宋,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所以萧凛突然要去láng主面前装委屈哭穷有人信吗?
他道:“但是赋税这一点上,耶律元恐怕会针对我……”
傅念君笑了,笑萧凛还真是一根筋。
“萧大人手底下不清白,那他手底下就清白了吗?他开始翻旧账,难道你不会也翻吗?大家都翻起了旧账来,那耶律弼这件事呢?不过就成了最无足轻重的诱因罢了?到时候láng主还会对你说什么呢?”
大家谁也别bī谁,bī急了只能互亮爪牙。
还有谁会记得耶律弼?
加上萧凛送出去的那些财物的作用,他要在耶律弼这件事中脱身并不难。
就算最后盘下来,他略有损失,但是却也不会损失太大。
何况今天傅念君告诉了他一条清晰明朗的道路,他要赚军费,并不是个太难的问题。
当然,到底能做到几分程度,还要看萧凛自己的本事了。
但是傅念君也能猜到,他恐怕没有陈灵之那两下子,能够下手那样gān净利落。
萧凛听完了她前后的一番话,凝思了片刻,终于眼睛里有了神采。
他承认她确实把最主要的问题给点了出来。
他和耶律元之间的党派斗争已经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
耶律弼杀了也就杀了,若是耶律元抓着耶律弼朝廷钦使的身份做文章,他萧凛确实理亏,一旦理亏,气势就短了,耶律元可能就轻易放过他吗?还不乘胜追击?
原本萧凛都打算牺牲一两个心腹来换平安了。
但是傅念君给了他新的思路。
谁说他不能模糊焦点,把所有人的视线移到别的地方去?
牵扯到家国大事,燕云赋税、军费等问题,耶律弼那一条人命,确实是轻之又轻了。
但是到底……
“萧大人还在心疼那些钱?”
傅念君的声音一下就钻进了萧凛的耳朵里。
他一瞬间竟有了被看穿的láng狈。
傅念君提醒他:“大宋皇室如今储位悬空,几个皇子之间的事你曾说过不会去cha手,我认你是个识时务的人。那么和张淑妃做这门买卖你焉知能够长久?或许你想借着耶律弼的名头行事,钱归你,出事归他,两全其美,你全身而退。但是萧大人,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做见不得光的事,就得有准备面对被揭发的那一天。”
萧凛拢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才道:
“我没那么想……”
傅念君朝他笑了笑,“怎么想是你萧大人的事,今天我都把话说尽了,该怎么决定更是你萧大人的事。”
她伸手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道:
“希望你也不要再用耶律弼的事迁怒我这个门都没出过的小女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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