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见那人虽然脑子糊涂了一点,脸也毁容了,但脾气还算温和,老老实实地也不惹事,也不乱跑,便同意留下了,好歹是二叔公的一个伴。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王府最角落的一处园子。
园子小巧,却极为幽静,园子的门口,种着几株红梅。
从低矮的院墙往里看,里面种着不少常青树。
院门半掩着,慕容墨推门,带着凤红羽走了进去。
院门一侧有间小屋子,从半开的窗子里透出微微的烛光来,屋子的门大开着,那个丑面老者就在里面。
冬日的夜里,寒风瑟瑟,滴水成冰,老头儿也不生火炉,拢着一件破旧的大氅坐在屋里看书。
屋中只点着一只细蜡烛,光线很暗,他坐在那昏huáng的烛光里,看一页书,便吟诵几句。
不是诗句,听着像是某种政论。
两人站在门口,老头儿又是背对着门坐着,没有发现他们,念得很是专心。
凤红羽听了几句,便抛开一旁,拿眼睛打量起小屋来。
这老头儿人虽长得丑陋,但两丈见方的屋子里,收拾得极为齐整,地上不见半点儿灰尘。
左边的墙壁一侧摆着一个大书架,粗粗的数数,足有千册以上,书架旁是一张长约三尺的桌子,上面铺着宣纸,一旁搁着颜料和画笔。
书架的对面是一张仅容一人睡的小chuáng。
chuáng上的被子是老人们喜用的蓝灰色,也是叠得齐齐整整。
耳旁忽然有热气chuī来,慕容墨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道,“他刚才念诵的是二十年前新科状元参加殿试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被刚刚登基的皇上当殿夸赞了许多天。”
凤红羽的目光闪了闪,拉着慕容墨轻手轻脚地走出小屋。
估摸着那老头儿听不见后,凤红羽小声说道,“慕容墨,我上回来容王府,偶然撞见这老头儿时,他口里一直在念念叨叨着,说‘我是壮元了,阿沁,你可欢喜’。”
“状元?他说他是状元?”慕容墨的眸光中闪过诧异,“二十年前,新科状元是柳丞相柳宏。这个人怎么说是状元?而他又念着柳丞相及第的文章……”
慕容墨的眉尖微皱,沉思起来,“他是脑子糊涂了,还是……”
他看向凤红羽。
凤红羽心中,同样是有个大胆的想法一闪而过。
“再进去看看?”凤红羽往那小屋看了一眼。
“嗯,这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一定跟柳丞相有什么渊源。”
两人又重新回到了小屋。
老头儿已经不念文章了,改为站在桌边作画。
凤红羽曾见苍泠月作过画,苍泠月的画作,慕容墨说技法一般。
现在她看这老头挥着láng豪,轻沾一点墨汁,捏着大袖子,洒然几笔,一副雪压青松图,便赫然于纸上。
整幅图,气势磅礴。
颇有大家的风范。
“这人必是从小习画,看他的这画功,少说也有三十年了。”慕容墨小声说道,“正因如此,他虽然长得难看,二叔公却一直喜欢他。”
老头儿画好画,又在画上题了词,便站在桌前仔细的端祥起来。
忽然,他听到屋子里多了脚步声,他吓得忙抬起头来看,一双浑浊的老眼里,浮着警惕与惊慌。
只见一个墨色锦袍的男子和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一起走进来了。
两人都很年轻,看着像金童玉女一般。
他将桌上的画卷一把抓在手里,飞快地藏在身后,怒目而视看着慕容墨和凤红羽,“你们想gān什么?我不会给你们画。”
凤红羽看了一眼慕容墨,慕容墨的眼里也是浮起越来越多的迷惑。
凤红羽偏过头来,看着老头儿扬唇笑眯眯说道,“别怕,我们不抢你的画,我们是来……”她眼珠子转了转,“送你银子的。”
说着,她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块银子来,捏在手里,示意他拿去。
老头儿愣了愣,没一会儿跳起来,“你骗人,我收了你的银子,你就要杀我,我才不上当!”
慕容墨的眸光一沉,“谁要杀你?”
“谁杀我?谁……谁要杀我?”他喃喃地念起来,然后双手抱头,一脸痛若的坐在地上,没一会儿竟然哭起来了。
慕容墨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声音温和的说道,“你别怕,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是这府里的主人,我是慕容氏的后裔,容王。”
“……”
“容王的权势可以帮你,保护你不被人欺负。你每日吃的饭,平常穿的衣,都是本王提供的。”
“……”
“有个瘦个子的老者时常同你说话,他是本王的二叔公。没有本王的授意,他也不会留你在这儿住下来,你就会饿死,会被人拿东西烫你的脸。”
“不要烫我的脸!你们要什么拿去,都拿去!”老头儿又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身子往桌子下藏去。
凤红羽拉了拉慕容墨的手,说道,“算了,他的神志已乱了,问不出什么的,我觉得倒是可以去柳府看看qíng况。”
慕容墨点了点头,“他住在这里,下回来问好了。”
两人相携走出了园子。
腊月的夜晚格外的冷。
凤红羽走得急没有穿披风,慕容墨见她肩头抖了一下,忙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俩人供顶着他的大氅。
晚上没有月亮,暗沉沉的,凤红羽手里拎着一只小灯笼,照着两人脚下的路。
远处有更鼓声敲了两下,还不算太晚,才二更天。
“慕容墨,我想去柳府看看。”
慕容墨不满地挑眉,搂着她肩头的手,加重了力道,声音低哑地说道,“不急,谜团迟早有一天会解开,现在,陪我去一个地方。”
凤红羽抬头看他,一向天塌不怕的他,目光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着。
“慕容墨,你怎么啦?”凤红羽伸手抚他的脸颊。
纤纤手指触摸着他的肌肤,他心神一漾。
慕容墨停了脚步,转身搂着她的肩头,“小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凤红羽眨了眨眼,“腊月十九,小年夜还没有到,很普通的日子。”
“今天是你十六周岁的生辰日。”
凤红羽的呼吸停住了。
从来没有一人,告诉她的生辰日是哪一天,因为,她的出生,便是母亲的死。
大约是怕她伤心,父亲也伤心,所有人都瞒着她。
她只知道是在腊月里,却不知具体是哪一天。
而且,十六年前的这一天,慕容墨的父母,也在同一天被人暗杀,到如今,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杀手。
“原来,都过去十六年了。”凤红羽低头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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